千篇小说 - 历史小说 - 铜色森林在线阅读 - 第7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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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导致清帝国灭亡的根本原因,并非通常以为的坚船利炮,而是西方的金融资本最终攻破了清朝古旧的货币体制。

    他说在英帝国扩张其版图的过程中,每占领一个国家,都会试图控制该国货币发行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实现真正的殖民。在货币之后,商品贸易定价,工业发展定位,甚至政府的财政税收、军事开支都会一个接着一个地沦丧。

    听起来都是很大的题目,严承章却可以像个说书先生那样,手里把玩个紫砂茶壶,一边喝茶,一边侃侃而谈,讲得深入浅出。很多学生爱听他的课,一堂西方经济学总是坐得人头济济,不光有商科的学生,连别的学院的人也来听。

    但叫欣愉记忆犹新的,却是一则笑话般的轶闻。

    那一次,严教授讲的是 1908 年的事,朝廷举办大清银行,银根奇缺。

    当时的贵族与官员们嘴上说着为大清万死不辞,实际上宁愿不拿利息,倒给管理费,也要把钱存进外国银行,好汇出去买房、买地、买橡胶园。

    有个王爷被人参了一本,说他在东交民巷的汇丰银行里存着六十万两银子。太后派御史去查核,正好赶上礼拜日,银行休息。王爷恐怕事发,到处托人。有个在天津租界认识的朋友,直接带了银行专员到王府,跟他要了印章和存折,保证当天提款销帐,不留丝毫痕迹。

    后来,果真就是不留痕迹,那六十万两被转走不见了。王爷不敢声张,一直等到改朝换代,他自己身故之后,家里小辈濒临破产,才在天津租界报了案。但已经好几年过去了,那个人当然没找到。

    “报案的是个满人,民国改了汉姓,姓关,”严承章一边回忆一边说,“名字我一下子记不起来了……”

    “关庆东。”欣愉在下面听着,喃喃地说出来。

    第37章 Lie

    回到 1927 年的夏天,林翼从三层阁上下来,敲开二层前楼的门,对格雷格说了找“洋盘”的事情。

    当然,原话不是这么讲的,他只是要格雷格帮忙引荐客人。

    那时,华懋与百乐门尚不存在,戈登路上大华饭店的跳舞厅是全上海最时髦的夜场,出入的都是有钱西侨与高级华人。

    从维也纳来的格雷格和蕊内是那里最走红的舞者,每天晚上都由他们跳开场的第一支舞。大乐队伴奏,两人相拥滑步,在舞池里旋转,宛如从电影里走出来的男女主角。

    蕊内极白,极瘦,光天化日之下看起来像个吸血鬼。可一旦入了夜,她穿上跳舞的裙子和卡巴雷舞鞋,脸上画了妆,给灯光一照,就变成了公主。

    格雷格眼睛近视,但去舞厅上班的时候从来不戴眼镜。是为了自己样子好看,也是为了舞伴好看。因为除去与蕊内领舞,找他伴舞的大多是上了些年纪的大班太太、领事夫人。看得太清楚了,他对着她们,没办法笑得那么真挚。

    太太们都喜欢他,因为他人长得漂亮,说话也好听。她们找他讲心事,有的只是为了体会一下电影里恋爱的感觉,有的却当了真,讲着讲着就讲到床上去了。或者也不是当真,而是报复丈夫姘舞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无论是做舞男,还是做情人,格雷格的日子都过得不太好,住在五福弄,家徒四壁,打扮好了走出去,差不多全副家当都穿在身上。而且,他对靠那回事挣钱总有些不舒服,也觉得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当林翼对他说:“如果买卖成了,按照行规可以收一成的佣金,我们再三七分,我七,你三。”

    格雷格一口答应。

    只是这洋盘客人也不是随便找的。林翼让格雷格把相熟的太太们都过了一遍,最后选了几位,都是快要离开上海的人。

    叫知微说对了,这一年很多地方不太平,收回了汉口和九江的英租界,南京城里也死了几个外侨,长江上停着英国军舰又对城里开炮,不少西人打算回国。

    人选既定,格雷格一个个地聊上去,人家果然有买些中国字画带回去的打算,来远东生活几年,临走总要带些特色的东西。

    林翼整套送过去供她们挑选,立轴、手卷、册页、镜框,有其云斋的东西,也有他和知微在阁楼里的作品。

    知微从一开始就定下了规矩,绝不临摹。虽然这样要价不会太高,却也保险。他们只寻访笔法和风格相近的书画先生,指定一个题目,讲清楚要求,让人家写出来,画出来,然后拿回去添上落款和印章,再行做旧。

    至于做旧的法子,不再是硫磺了。而是用水浸泡,抹上茶垢和灰尘,然后在灯底下晒。晒到那个恰好的程度,宋,元,明,清,各有各的颜色。其云斋里自有相应年份的书画古籍给他们做参照。

    事情成了,格雷格拿到钱,给自己和蕊内添了不少东西。而后便有了

    第二回 ,第三回。

    为着交货,知微又到五福弄去,都是在晚上,和林翼一起在阁楼里挑灯赶制。

    忙到黎明时分,大华舞厅结束营业,便听见楼下一串零碎的脚步声,撞开门,而后又是那动静。

    知微凑到楼板的缝隙处。

    “就这么好看啊”林翼掷一个纸团过去。

    她却还趴在那里,招手对他说:“不是,你过来……”

    “做什么”他清清嗓子,只觉头都大了,好像整幢房子都在咿呀咿呀地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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