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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皱巴巴的手颤抖着伸过来,拎着江茶来到了大河边。 江茶至今还记得爸爸说了什么。 他说:“茶茶,活着是受罪,去死吧。死了就解脱了。你不要害怕,爸爸和你一起走。” 五岁之后再次重温父亲的怀抱,是爸爸抱着她一起跳下了河。 冰冷的河水灌进口鼻,爸爸拽着她的脚踝向深渊不断下坠,江茶闭上双眼,默认了命运的尽头停在这里。 而在死亡降临的最后一刻,男人却反悔了。 江茶感觉一双大手忽然从背后托住了自己,下坠就此停止,她开始不断向上浮动。 冒出水面的时候,她看见天空上有飞鸟经过,身后的手慢慢离开她的脊背,坠入深渊。 江茶愣愣地看着爸爸沉下去,又被人打捞起。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更没有原谅他。 只是沉默地跪在那里,看大雨不断冲刷男人的尸体,看雨线织成密网笼罩远方。 不知跪了多久,头顶忽然多了一把伞。 漫长的一瞬被拉长,江茶茫然抬起了头,对上了迟燃的眼。 他突兀又融洽地出现在梦境里,举着一把巨大的黑伞,身后梦境忽然开始飞速倒退。 黑暗被驱逐逃脱,可怖的出租屋化作齑粉,噬人的巷道支离破碎。 再远一点的地方,风雨倒灌回天际,风莽撞地向后驰骋,沾湿翅膀的鸟在雨丝的罅隙里飞向,更远的地方落下几声鸣叫。 今夜淅沥的声响,全部被挟卷进迟燃带笑的眼睛里。 倒退的世界里,擅闯梦境的少年向她伸出手。 “江茶,和我走。” 那一刻,他好像无坚不催,也无所不能。 第18章 苏醒 欲盖弥彰,情不自禁 江茶猛然睁开眼,醒来的第一眼望见了镶嵌四方的吊顶天花板。 是上回住的医院。 房间里只亮了一盏灯,被调得很暗。昏黄的灯光下有细细尘埃飞舞,在地上柔柔落下一圈的亮,并不刺眼。 但因为睡了太久,江茶还是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醒了?”有男人低低的嗓音响起。 因为故意压了声线,在安静的房间里也并不突兀。 江茶的手指一蜷,眯着眼睛从指间的缝隙向外看,却没有预料中晃眼,只在恍惚里辨认出一个熟悉的人来。 迟燃坐在床边,脸上惺忪未褪的睡意,眉眼透露出少有的柔和,显得整个人有着不符合年纪的稚气。 显然,他也刚醒。 梦境中的脸完美重合,江茶迷茫地看着他。 迟燃一直守在这吗? “江茶,能不能听见我说话?”迟燃提高音量。 他披着外套,衬衫的扣子解了两颗,霓虹灯从没有遮盖严实的窗帘缝隙钻进来,落在他凸起的喉结上,说话的时候会因为声带而轻轻地滑动。 江茶“嗯”了一声,飞速别开眼,从耳根漫上一阵热。 迟燃立刻伸手挡在她的额头上方,暖黄的灯源从他的手掌里漏下来,变得所剩无几,阴影投射下来,江茶后知后觉,转动眼珠,缓慢适应了环境,把脸转向了他。 “还嫌亮吗?”迟燃保持着抬手挡光的姿势,外套从肩膀处微微滑落下来,露出更大一片形状好看的锁骨。 江茶的目光顺着他突出的腕骨移上去,看见迟燃在昏黄灯光下的侧脸,因为逆着光的缘故平白添了一层镀金似的光晕,薄情锋利的轮廓比平时都要柔和。 “江茶,说话。” 她久久不回复,迟燃忍不住重复问,“灯还亮不亮?” 已经不亮了。 但话说出口却变成了肯定。 “亮。” “我帮你调暗。” “谢谢……” 迟燃起身,弯腰用拇指拨捻床头的旋钮,吊顶上的灯光随之变暗,像是多年前的记忆再次覆盖灰尘,逐渐变得黯淡不清。 “谢——”谢字被堵住。 迟燃披着的外套忽然往下滑了几分,江茶下意识想去接,力道没控制好,反而把它拽了下来。 上方的人表情一滞,迅速捞住了袖子,右手依旧被挡的严实。 江茶抬起眼,看见他蝶翼一样的睫毛随着眼睛一起垂下来,目光似笑非笑的落在自己脸上。 “刚醒就这么迫不及待了,”迟燃唇角翘起,“病人得清心寡欲,虽然我知道美色当前,你把持不住。但年轻人,克制一点。” 还真是随时随地都能开屏的花孔雀…… 江茶忽视他的屁话,准确抓住了“病人”两个字眼,手肘用力,想要从床上撑坐起来,但全身的关节仿佛绣蚀很久,动起来的那一刻咔咔作响。 “别动。” 迟燃眉头紧蹙,了当制止她。 “我……动不了……?”江茶垂头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手,下半身没有痛感。 迟燃瞥了一眼,没好气地扶着她的肩膀坐起来。 指腹摩擦过薄薄的布料时传来热度,江茶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立刻开始发烫,不动声色往左避开。 “怎么,太子爷服侍你还不愿意,知不知道看我一眼是多少女人毕生的梦想。” 江茶犟着脖子和他对峙,半晌后,垂头说了句:“谢谢。” 其实她想说“我自己可以”又或者“不需要你帮忙”,但这两句话在心里没有盘旋几秒,就莫名被抹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