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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一发不可收拾,笑声便如那山洪暴发,此起彼伏,气壮山河而不休,胸怀壮烈而不灭。有人笑得捶胸,有人笑得顿足,有人笑得弯腰,有人笑得呛咳。 顾瑀笑得眼泪花花,捉着余助的手,艰难喘气:“这话倒说的是事实,还都是些好话,怎么我听着就这么好笑呢?” 余助使劲憋着眼泪,作出一副庄重模样:“别笑,这是女子们的心声。正如地方官要走,百姓送匾额乞留;医家圣手,得杏林春美誉一样,最是难得,花多少钱也买不来。” “何况,地方官儿花钱雇老百姓乞留,医馆自己往自己贴金,这样作假的事儿,如今层出不穷。倒是祭酒这块匾额,前无古人,后未必有来者,震古烁今,独一无二,实在是青史上独一份的荣耀。” 他周围也有太学生,听了这番议论,个个破颜,捧着肚子叫哎哟。 御街对面,有十来匹高头大马停在那里,为首两人,左侧一人高大俊朗,眉眼耀目生辉,伴着个身姿挺拔的女子,轻纱从帷帽垂落马身两侧。北风吹过,时而掀起,露出玉石一般皎洁的面容。 “你说胡祭酒会不会出来接招?”阿蒙声音里带着不可抑制的笑意,高举马鞭,朝恒娘挥手。 恒娘也看到她,送上一个大大笑脸。 “他若是不出来,恒娘能把这太学大门口变成闹市,引来大半个京城的人看热闹。”宗越微笑着,遥遥看到恒娘。两人目光撞上,各自颔首致意。 “可惜,看不到胡祭酒的脸色,这想必会是我毕生一大憾事。”阿蒙叹了口气,调转马头。 “太后身体要紧。”宗越拍马跟上,柔声安慰,“你担着心,看什么热闹也味同嚼蜡。以后我寻些更好的热闹来与你瞧。” “我眼界高,一般热闹难入我眼。” “可巧?我的热闹,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欣赏得来。” 两人渐渐去远。恒娘收回目光,太学大门里头,一群学官匆匆走出来。 为首那人,正是胡仪,脸黑如锅底,眸沉如寒潭。 恒娘眼珠一转,趁着胡仪尚未走近的时候,两手放在前头,做个喇叭状,高声说道:“听说朝廷之中,有人诬陷胡祭酒,说他蓄养尼姑,还有许多不堪入耳的言语,我们为胡祭酒不平。胡祭酒当世义夫,最是守夫节,坚定不移,岂能容这些小人嚼舌?” 围观的人中,大有没听说过胡仪这些传闻的,忙找人打探。 不过数息功夫,便人人都传遍了。就连恒娘故意含糊其词的内容,大家也都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此前有小道消息,从胡祭酒家乡传来,说是他的大儿媳在儿子死了以后,无夫而孕。 ——嘻嘻,是不是胡祭酒爬灰? ——这却不好说,不好说。 ——听说这是朝廷御史上书里面提到的,恐怕未必是空xue来风。 胡仪一脚刚迈出太学大门,就听到这些沸沸扬扬的议论。他身后的学官,个个脸色古怪。 当初曾泰把胡仪故里的小道消息传来京城,原本是想在恒娘面前邀功,结果恒娘不愿无辜抹黑胡仪,置之不理。朝中却自有人揣摩圣意,搜集起来,列出十大罪状,大肆攻讦。 恒娘知道后,还曾与阿蒙大发感慨:“原来大臣们做事,这么阴毒下作?还好意思说什么最毒妇人心?妇人也要怕了他们。” 胡仪铁青着脸,大步走上前,厉声喝道:“太学是圣人读书地,你们无故围聚喧哗,扰乱学校,可知罪过?防隅巡警何在?为何还不撵了人群,还太学清净?” 这番动静早惊动了巡警铺,然而防隅巡警们见是吹吹打打,给胡祭酒送匾额的,像是拍马屁的样子,不敢擅作主张,也在一旁站着看热闹。 此时见胡仪动怒,擒棒在手,正要上前驱赶,却有个冷冷淡淡的男子走过来,状似无意般说道,“京兆府陈大尹说过,民间红白喜事,送匾挂花,都是人情之常,诸铺子不得无故拦截驱散,否则大尹将治巡警铺扰民之过。” 不禁面面相觑,停下手来。 恒娘见仲简来了,朝他微微一笑,眉眼宛如月牙,莹莹生辉。 两人之间,隔了几十百来人,这笑容仍旧晃得仲简心中如洒碎金,如被晨晖,细小的、不可计数的喜悦在跳动、雀跃。 自从那日大庆殿中听闻皇帝旨意后,心中一直压着快大石头,让他白日黑夜,时时透不过气来。 只有今天,才得到一点点松动解脱,恍似暗夜里走了长长的路,终于见到一线曙光。 他想把这好消息告诉恒娘,却又在见到她的笑容时,轻声告诉自己:不急,再等一等,等到消息足够确凿,等到他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地告诉她,他心中日夜所想。 恒娘很快收回目光,回头看着胡仪,笑道:“胡祭酒,娘子们一片好意,特地来送匾额于你,怎么你一见面,就要叫人驱散我们?这可不是礼记里的待客之道呀。” 胡仪也正在打量恒娘身后的娘子们。 有的穿着袄裙,有的披着蓑衣,额头上有终日cao劳、营营役役留下的深深痕迹,脸颊并不滋润,多是瘦瘦的,衬着高颧骨,被北风吹得发红的肌肤。然而眼神却有些不平凡。 开始眼神有些羞怯闪躲,后来相互壮胆,眼神越来越坦荡,越来越大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