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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放下木盆子,换了木勺在手,在水里捞一捞,笑道:“快好了,大小姐今日务必尝尝我的手艺。” “闻着这味就叫人馋嘴。”阿蒙笑着夸了一句,然而低下头,看着手里这份周婆言,笑容渐渐敛去,眉中浮现忧色。 如今恒娘手里有了点闲钱,却全都用回周婆言上。这期报道就不惜工本地用了红墨二色套印。 厚实的高丽纸上,十个红彤彤的大字触目惊心:郡王世子凌/辱诸妓至死。 侍女本在院门守候,见她忽然招手,忙分了一人,急趋入内。 阿蒙低声道:“你先回行宫,去马厩要十匹马,再点五个侍卫。若是碰上太后与山陵使问起,就说我下午要骑马散闷。” 侍女应了,又忍不住惊疑,不肯就走,拿眼看着她。 阿蒙笑了下,秀眉一挑:“我要回城,你可要告密?” 侍女一凛。 宫中侍候的人都知道,大小姐心腹侍女不多,然而就算是从未跟过她的人,只要肯听她吩咐做事,哪怕闯祸,她总能替她们抗下罪责。 相反,若是故意坏了大小姐的事,依着大小姐傲慢刻薄的性子,那必定事后会想个害人的法子,叫人吃上若干暗亏,诉不得苦、欲哭无泪那种。 当下恭恭敬敬回答:“婢子谨遵大小姐吩咐,不敢有异心。” 从献陵回城,快马加鞭,也要半日功夫。当阿蒙带着扈从,急驰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经过南熏门进入外城,时已入夜。 楹外斋外的银杏树上,再没有人抱着长剑,默默守护。云母窗前,也没有人中霄不寐,起视秋月。 倒有数道黑衣人影,从院墙上悄然跃落,潜行至窗台下,轻轻推开微阖的窗户,翻身而入。不过片刻,扛着个昏迷过去的女子,从大门走出。 夜色掩盖下,黑衣人很快不见踪影。 楹外斋安静如初。 第122章 计议(上) “昨日小的们确曾带走一个妖服小子, ”头天来捉人的巡警铺头站在阿蒙面前,挂了满脑门冷汗,“但陈大尹竟与他相识, 只说我们认错了人, 那人乃是正经的摩尼寺僧人,并非邪魔歪道。当场放了人回去,还把小的们训斥一顿,让小的们不得欺压良民, 擅兴风浪。” “摩尼寺僧人?”阿蒙顿时明白过来。 本朝除佛道之大宗外,民间教派众多,尤以摩尼为甚。然显平三年,京畿之地竟爆发教乱, 信徒假奉「光明神」之名,啸聚起事, 竟至攻陷东城门。 此乱虽经朝廷迅速平定, 然京师震动, 帝君不安,自此颁下严令, 视「食菜事魔、夜聚晓散、男女混杂、传习妖教」者为魔贼。 京中原有数座摩尼寺, 自此后均被朝廷以各种名义取缔。 仅剩一座,寺中主持法师见机得快,早早宣布本寺为正信, 乱民所奉为异端, 朝廷方暂为容忍。 陈恒没事, 自然不想去触这个霉头。倒是恒娘为什么要追查这个摩尼寺僧人? 阿蒙百思不得其解, 只好放他们回去。 等这一拨人走了,顾瑀满脸惶急地跑来:“恒娘, 恒娘回来了吗?” 阿蒙瞪了海月一眼。 海月眼眶一红,差点哭出来。她从昏迷中醒来,抚着肿痛的脖颈,发现恒娘不见了的时候,天知道她惊吓成什么样子。 恒娘的被子被胡乱扯在一侧,地上鞋袜丝毫未动,显是睡梦中被劫。 小姐不在,此事又不敢惊动太子,她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往服膺斋递信。 宗越与仲简都不在,顾瑀、余助、童蒙放下手头的事,分头往太学各处找寻线索。 顾瑀看了一圈,没见到恒娘,匆匆跟忽然出现的阿蒙打个招呼,顶着一头汗水,又打算往外头再找一遍。 阿蒙叫住他:“别找了。一整夜的功夫,有心人作案,早已出了太学。” 顾瑀急了:“那该怎么办?我去报官。” 他话音未落,被另一个喘着气的尖细声音打断:“不可。事关女子名节,若是闹得众人皆知,恒娘日后如何见人?” 声音耳熟。阿蒙抬眼,见到余助和他身后小步跑着的黄衫女子。 阿蒙脸色一沉,冷冷看着余助:“常小娘子怎么知道的?” 余助脸一红,“我路上碰到她,想着客馆一带她比较熟,想托她帮忙找找看。” 童蒙此时也从外头进来:“如有需要,我可以去找程仲达。他是学官,可以找个由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太学各楹各斋尽数搜一遍。”提到程康的名字,他脸上闪过一丝羞恼神色。 “不是太学,是整个京城。”阿蒙眉头一挑,眼尾带出一抹煞气,寒霜凛冽,“陈恒不把恒娘给我囫囵找出来,我叫他下半辈子食难下咽睡不安寝。” 侧头吩咐海月:“院外有马,你带几个人,即刻去京兆府,将此事告知陈恒。告诉他,我说的,不管他是请皇城司协查也好,请旨大搜全城也好,总之,我要恒娘活着回来。” “不行。”鸣茶张开双手,拼命拦住领命而去的海月,急得声音发抖,“你们这样不管不顾,就算把恒娘救回来,她名节已毁,如何做人?” “放屁。”阿蒙一双杏核眼眸似燃了火,瞪着鸣茶,“是恒娘性命要紧,还是狗屁名节要紧?” 鸣茶原本就有些怕她,被她一瞪,吓得瑟缩一下。随即又胸脯一挺,毫不退让,声音尖利:“枉你自诩博学,没听说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道理?男子可为大节所在,舍生取义。女子难道就该为了苟全性命,不顾名节?如果今天被绑走的是你,你愿意让人知道这种事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