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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深居宫中的贵女而言,样样都是那样新奇,充满泥土与田地的气味。 灰扑扑的,带着泥腥,看着如此不起眼,却承载着王朝千年的兴衰。 “陛下封了薛恒娘为东宫良媛,多半隔些日子便要迎入东宫。殿下特地派小的过来,想让小的在大小姐面前,替殿下辩白辩白:殿下想着,薛良媛与大小姐交好,有她作陪,大小姐日后也不会寂寞。” 太后轻轻嗤笑一声,摇头道:“你回去吧,我会跟安若讲。” 等人恭恭敬敬退下,她才叹口气,对身后替她梳头的亲信内宦说道:“太子终究还是不了解安若。” 内宦笑着应了一声:“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娘娘更了解大小姐?” 太后也笑了笑。过一会儿,沉声吩咐:“传我的话,京城来的消息,半个字不准透露给安若知道。” 第119章 安坐楹外斋 冬日的后半夜, 向来比上半夜更难过一些。大地在夜寒中沉眠,室内炭火渐息,被衾转冷。 这个冬夜, 恒娘却睡得反比上半夜香甜。次日醒转时, 腮含桃花,星眼迷离,虽然坐起来,却还似在梦中。 海月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放在乌木架子上,琅琅水响。她一边拧帕子,一边笑看着恒娘,打趣道:“敢问这位小娘子, 可是夜来做了美梦?这般不舍得醒来。” 侍女见恒娘起身,打起四处帘帷。阳光从窗口透进来, 寸寸碎金, 耀眼生花。恒娘见到这日头, 猛然醒过神,掀开被子, 跳下地来。 “别急, 小心摔跤。”海月忙提醒她,递了帕子给她,笑道:“咱们这里, 向来懒散。你放心, 没人笑话你的。” “不是, 我今日有事。”恒娘一边擦脸, 一边说道,“今日还要麻烦你, 替我跑几趟腿呢。” “不用客气,反正呆在院子里,也是闲得长毛。”海月笑道,“可是去寻那曾掌柜?我记得的。” “嗯,除了这一宗,还要麻烦你顺路去一趟服膺斋,替我传几句话给顾少爷——那日在楹外斋,你见过他的,就是那个穿得花枝招展,说话咋咋呼呼的太学生。” 听了她要传的话,海月惊奇地挑起眉毛:“这算什么事?那位顾少爷肯听你的?” 这个嘛,恒娘还是颇有几分自信,笑眯眯道:“你尽管去。顾少爷一定千肯万肯。再说,他还欠我人情呢,这忙,不帮也得帮。” —— 曾泰来得极快。 昨日蒲月就传话给他,说是据她测算,今日他曾掌柜运交华盖,有贵人缘。 他如今很肯相信蒲月的相术,老老实实呆在客栈里,哪儿也没走动。果然就等到了海月。 喜不自胜之余,又心惊胆战。他消息灵通,自是已经知道恒娘的「好」消息。 既欢喜自己早早拜了码头,搭上东宫这条通天的线。又担心自己僭越狂妄,竟想求娶薛良媛的事情被太子知道,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既蒙恒娘召见,怀着这既喜且忧的心情,特地备了厚礼,快马加鞭地赶来。 见了「薛良媛」,恭喜之余,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小人卑贱,癞一支,说的话都是放屁,贵人万勿在意……” 恒娘不去看他送来的各色绫罗绸缎,单单抬起入手沉重的布帛,凝眉道:“这布料我见过,以前也有个琼州来的学子,有件衣服,似是如此模样,可只见他穿过一次,后来再没见过。这就是木绵织成的布匹吗?” 曾泰忙住了嘴,从旁细细解释:“正是。木绵是南方特有的种,也叫攀枝花,树形高大,花开得特别艳丽。树上结茧子,里头包着白絮,用来填被子极好。 夷人也拿它来织布,布匹厚重,北人惯了轻盈的丝绵,不喜此等蠢笨衣料。是以那学子多半是穿了一回,被人笑话,便再也不肯穿了。” “这……可是白叠布?” 带着异国腔调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恒娘掉转头,见到个高鼻深目、一圈络腮胡、头戴八角帽的胡人,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西天秘境掌柜。 “什么白叠布?你是哪国的蕃商?”曾泰从南方来,又是做的海商生意,对胡商倒是见惯。 “小人是波斯人,胡名叫做蒲布拉。”他一边回答,一边上前,就着恒娘手里看了看白叠布,又用手摸了摸,摇头道:“不对。这布太硬,看着虽像,到底不如白叠布细软。倒跟粗叠有些像。” 曾泰耳朵一动,笑问道:“阁下竟也懂织品之高下粗细?” 蒲布拉道:“小人打西边来,高昌国、龟兹国,都拿白叠布做钱币使用,小人是生意人,不得不跟钱打交道,是以略有了解。” “当做钱币?”曾泰奇了,“怎么他们国家不用我大周通宝,或是大食第纳尔?” 随即眼神一闪,思索道:“若是做钱币使用,这白叠必定产量高且稳定。难道极西之地,通行穿白叠布?”此事涉及他生财之道,顿时两眼炯炯,盯着蒲布拉,等他答复。 恒娘见他二人大有交流布匹织品的意思,忙打断他们:“蒲掌柜,我请你过来,是想见识一下你店里的绵花籽,不知你可曾带来?” 蒲布拉笑道:“仲秀才特地嘱咐过小的。小的岂敢忘记?” 从怀里小心掏出一个镶嵌象牙的鎏金小盒子。 恒娘一边看着他动作,一边心不在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