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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愿对着恒娘,说出最后这句话。 “恒娘,中宫请旨,廷议之后,一旦盛明萱胜出,周婆言交由她主持。” —— 楹外斋得到宫中消息,侍女们收拾好东西,闭锁门户,几辆大车,装了她们回宫。 恒娘与她们一一告别,见到她们慌乱神情,心头一点点往下沉。 等楹外斋人去楼空,恒娘对着那扇上锁的黑漆月洞门,不声不响,伫立了好一会儿,方决然反身。 仲简陪着恒娘走在路上,看到各处都有学子们穿戴严整,三五成群,高声议论。 这才想起,今日正是私试的日子。按太学制度,十月私试,该是考经义。 听他们的议论,本次是胡祭酒亲出试题,考的是易经:坤道其顺乎。 太学生个个都是聪明人,早已从诸大报最近的动向中嗅出不对来。 更有消息灵敏的,一早打探出圣恩令的消息,知道了东宫与门下省这番交手。 胡祭酒的态度更是早已在太学学刊的文章中展示得一清二楚。 众人做文章,自是紧扣当下热点,围绕女子之学进行阐发。 这会儿正是傍晚,私试陆陆续续结束,各斋学子从考堂出来,说起自己的文字,得意着有之,懊恼者有之,更有彼此探问观点的,各处人声喧哗。 便有许多声音钻入恒娘耳中。 “诸位听我说,我这番破题必定挠中祭酒痒处,定然名列榜前。坤道,地道也,妻道也。世间妇人,不当为人、物之先,必待乾阳之男子为其主宰,方保顺遂不殆。” “尚不甚妙,尚不甚妙。我这个更好。归妹,女之终也。女者为柔水,无根之人,必得男子,依附而归之,方算恒久归宿。” “我说诸君,读近日报纸乎?离题万里,还敢说挠中祭酒痒处。这只怕挠的是祭酒的脚丫子——一脚踹翻诸君。” “你别光说大话,你且来说,你又是如何破题?” “诸君未曾读过祭酒文章: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便从此处着手。坤道,女子之道,承天者,顺夫者。地势厚,利抱朴守拙。女子之道,以拙朴为求。无知无识,方是善女子。” “不错不错,这个解得妙。你小子这机灵玩得不错,今晚行院燕集,公推你为魁首,金仙子便让你先占。” “金仙子可不是无知无识,风流雅趣得很,岂不坏了这小子的言德?” “哈哈哈,拙朴之道,那是妻道。金仙子这样的风流人儿,自然不能以妻道求之。” “哦,那你倒是说说,金仙子该守何道?” “这个,既是天生一个风流洞,自是守的风流道。诸君,你们说,可是不是这个道理?” 风中传来一阵阵暧昧不尽的男子笑声。 恒娘早已停了脚步,站在路边。除了耳朵偶尔动一动,整个人几乎成了石雕泥像,半分声息也无。 路边姜花已经掉落,草叶倒伏,枯黄一片。 她神色太过苍茫,仲简不得不转开眼,才能压住心中一阵阵揪痛。 耳中传来她轻轻的声音,恍如做梦一般:“我记得,在京兆狱中,阿蒙曾跟我说过,她一点也不想,活在那样的世道里。” “仲秀才,那样的世道,是否终究还是会到来?一旦来临,再难改变。十年,百年,千年。一代,两代,无数代。” “世世代代的女子,都要活在那样的世道里吗?” “仲秀才,我好不甘心啊!” 十来步开外,树上鸟雀儿被这声痛喊惊起,扑棱翅膀,直愣愣绕树三匝。 方才拣了寒枝落下,歪着小脑袋,看着那一对风中默然站立的男女。 第90章 献计 从太学出来的一路上, 恒娘再没有说话。仲简默默陪着她,走过西门,走过长街。暮色苍茫, 行人熙攘, 各处烟火繁华,正是太平盛世的光景。 从大街转入麦秸巷的路口,一群孩童围着大槐树,拍着手, 唱童谣做游戏。 恒娘与仲简本已走过数步,却几乎同时停下脚步,霍然转头。 初冬的晚风清冷干燥,儿童歌声清亮, 如悬泉激石,字字清晰:“读书好, 读书好, 腹有诗书气自豪。男儿书中寻金屋, 女子书中见舜尧。读得百卷书,能走天下道。 读得千卷书, 朝堂玉带绕。男子拈针不如女, 女子斗力莫胜男,天生我才必有用,焉知读书谁更高?不若男女齐来勤用功, 来日考场见分晓。” 仲简朝一个跑到近边的小孩招招手, 等他近前, 蹲下身子, 问道:“小兄弟,你们刚才唱的是什么歌?” 那孩子不过七八岁样子, 听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蹲下来跟自己说话,又叫自己「小兄弟」,而不是「小儿」「孩子」,豪气顿生。 对这个大哥哥也生了好感,扬起一张混着泥土鼻涕的脸,骄傲地回答:“你没听过吧?这可是城里最新的童谣,叫做《劝儿女进学歌》。曲水巷、王麻子街的,都是跟我们麦秸巷学的。” 《劝儿女进学歌》? 恒娘默念这个名字,心头猛地跳了两下。也在仲简身边蹲下,柔声问道:“是谁教你们的?” 孩子答道:“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 恒娘与仲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疑惑。恒娘又看着那孩子:“四十多岁的大叔?我不信呢,大人干嘛编童谣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