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页
那个叫许家辉的男孩恼羞成怒,他取走他的篮球时狠狠瞪我一眼,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他看起来非常的恼火,而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们口中的“死胖子”指的是我。 这个社会对内向的人总是苛刻的,如果你的一个内向敏感的胖女孩。那世界的恶意会如潮水向你涌来,你会遭到无端的羞辱。 男性多么可怕,最可怕的是孩童时期的男性,不受到法律规则的束缚,他们身上的恶是不被扼制、无止无休的。三言两语,让一个人坠入深渊。 我追上许家辉,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向我道歉?” 那些看好戏的男孩在大笑不止。 许家辉骂我:“烦死了!你给我滚开!”他狠狠踢了我一脚。 我摔在地上。 没有人来扶我,这时我才意识到,我成为众矢之的,已经许久。 我被父母保护得极好,温顺乖宁。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发现这世界并不只存在光明的一面。 接下来,他们对我的侮辱从言语进展到行动。起初是抢我的零食,甚至抢我的钱,到后来会在书法课上泼我一身的墨汁,他们冲我扔鞭炮。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即便会有一些同学看到,但无人为我做主。 有一回我壮着胆子去将这件事告诉老师,老师叫来几位男孩当面对峙,命令他们对我道歉,他们意思性地低了低头。 老师对此事其实不以为然,他告诉我:这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等你们以后长大了,这些都可以一笑泯恩仇。一笑泯恩仇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快回去查查字典,又多学一个词。 当时,他们就站在老师的身后笑。 老师用小打小闹概括这一件事,而我心眼小,永远无法做到一笑泯恩仇。 雨水天,我在家中的棋牌室做功课。那一场春雨来得猛烈,河水疯涨,淹没了地表,爸爸mama麻利地劳作,他们在将一楼的水排向前边的河里。棋牌室仍然在营业,端茶送水的工作由我承担。 许家辉和一个叫童远的男生坐在我家的麻将机上面拍卡。 我叫他们下来。然后被出言不逊。 我劝说无果,打算离开。童远突然叫住我。 “死——”他预备叫我死胖子,见大人都在场,才收回他的怪腔怪调,“苏见青,你过来一下。” 我问他:“你有事吗?” 他说:“我带你去个好玩地方。” 我本来不打算去,但他说,我们得给你买个礼物,好好给你赔礼道歉。 我不需要礼物,但我需要道歉。所以我轻信了这两个男孩。 那一天,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墓地,在一个荒山后面,山后是一个水库。我在半路预感到不对劲打算折返,但他们架着我,强制把我带到了水库。 他们弄来一艘渔船,用杆子撑着船往前走。目的地是一片沙洲,沙洲离水岸很远。我被丢在那个沙洲之上。 许家辉说:“你太吵了!教训你一下。”他因为那个恶劣的玩笑记恨我多时。 他们划着船离开,并告诉我:“晚上来接你。” 我想爬上他们的船,童远把我踹了下去。那时开始落雨,我看着他们消失在岸边,才确信他们不会再回头。 我不会水。雨越下越大,我祈祷能有人能路过看到我。但是这地方荒无人烟,我被放逐,雨水浇湿了我的衣衫,黏在我的身上。 我感受到极致的冰冷。尽管只是冰冷,但孤独的冰冷等同于死亡。 十岁的春天,我的生命在消耗。叫也没有用,哭也没有用。水库的水还在往上涨,这片沙洲极小,也就容一两个人落脚。我不再企盼有人能来救我,只希望雨赶快停下来。天不遂人愿,雨越来越大。 很久很久之后,我终于看到有人在水中,正朝着我的方向游过来,他所在的地方很远,我只朦胧看见一道人影的轮廓,不确定是不是来解救我的,但我向他呼救。 他游得很快,从水中探出脑袋,抓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怎么在这?” 我看着他在雨中模糊不清的面庞,怔在那里半晌。 因为我从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他的脸精致得像女孩,因从水中过来而疲倦,显得面色有些苍白。眼睛很漂亮,嘴唇很薄,令我想去触碰。 “下来。”他不再等我回答,朝我伸出手。 我对男生的戒备心让我犹豫很久,他擦了擦脸上的水,催促我:“快,我带你走。” 我害怕他也像他们一样欺骗我,所以我抓紧他的手,才跳入水中。 他接住我,然后说:“你还挺沉。” 我很自卑,向他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冲我轻轻笑了一下,好像在缓解我的紧张情绪。 他笑起来眼睛极是好看,像弯弯的月亮。 我不太好意思看向他,因为他因为我而险些沉入水中,好像确实无法承受我的体重。 “我没法游过去,怎么办?”他说怎么办也许不是在问我,他在认真思考解决办法。 我判断他的个子应该很高,因为他脚踩到底。 “会陷进去吗?”我问他。 “下面是石头。”他拿定了主意,说,“我背你吧。” 走到岸上,岸太远了。可能有二十米、三十米、五十米,迷迷蒙蒙,叫人看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