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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如此罢了。 晋恪说过他:“你这字,横怎能横到天上去?” 蒋年心虚:“你哥心高气傲……” 这和心高气傲没什么关系,他就是写酣畅了,忘记了习字的技巧罢了。 晋恪一字字指着他的问题:“这民字,极丑,钩得太锋利。” “这利字,怎么能把禾写进了立刀里!” 全是问题。 看完这一句,晋恪忽然反应过来,蒋年这一句,写的是“取利于民”。 她一惊,认真看了其他的内容。 这则小论,论的是百官从民中,谋私利。 晋恪很少能看到如此犀利的言辞。 朝堂上,百官其乐融融。 偶尔有劝谏,也是先赞一番,再委婉提出问题所在。 但蒋年写的坦直。 并且,蒋年写的问题,晋恪之前没听说过。 朝中官员,还有上不了朝堂的小官,都是官。 晋恪知道,他们身份已经和普通百姓不同。 比普通百姓高贵些,也比普通百姓富庶很多。 若是胆大心黑的官,弄死一些百姓,多搞一些田地,不算难事。 但是晋朝的先皇早就想到了此事。 官员名下的土地是有限额的。 哪个品级,最多能有多少田,能住多大的房子,条条框框,写得清清楚楚。 若是官员家族富有,从家里继承了田亩,超出了规定的数量,那也是要有书据做证明的。 先皇为了此事,专门成立了量田处。 每年都会choucha一些官员。 这个规矩延续到现在,每次被choucha的人都非常配合,量田处也从未查出问题来。 晋恪以为她的官员们严守规矩。 但是蒋年这则小论里,写的是晋恪不知道的东西。 官员不能持田了,官员的妻子儿女不能持田了,官员的亲友也不能持田了,但多得是愿意帮忙的。 官员幼时乳母亲子的姐夫的舅舅。 落榜同窗的远房堂弟家中已赎身的奴仆。 关系错综,表面上毫无关系,背地里那看似无背景的富绅却是官员的钱罐子。 晋恪抬起头:“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蒋年想伸手摸她的头:“傻妹子,你忘了吗。我们老家的地不就是一半被族里分了,另一半被一个富绅搞走了吗。” “光有钱,怎能说动衙门改地契。”蒋年说:“我查了很久,终于无意中从一个友人那里得了些线索,才知道那人是朝奉大夫的人。” “他是朝奉大夫的何人?”晋恪问他。 “朝奉大夫年少爱骑马游历。”蒋年说起看似无关的事情:“有次他在庆州受了伤,在一家医馆治伤。” “有户村民时常在山里采了草药,送到医馆卖钱。有次,医馆缺人,把那农户家的小儿子留下帮了几日的忙。” 晋恪不明白:“那豪绅也在这段往事里?” 蒋年说:“朝奉大夫被那孩子照料过一段时间,此后他回了家。但那农户一家记下了朝奉大夫,毕竟这是他们见过最大的官了,他们想抓住,于是每年都给他送去年礼。” “反正都需要有人来做这事,农户家殷勤,安排一些事让他们做也无妨。” 一介农户,就这样成了朝奉大夫家族的人,扶摇直上。 “若不是我们家的田地全被瓜分,我也不会去追查,也不会发现这种事情。” “原本我们家的佃户,生活还算可以。换了新的主子之后,他们要交很多粮,自己都吃不饱了。” 晋恪陷入了沉默。 朝奉大夫,五品而已。 还有更高品级的官员呢。 晋恪艰难开口:“许是只有他自己这么做……” 蒋年看着她笑:“天真什么呢meimei。” 蒋年说:“其他的,我也发现了一些。但最简单的,不用从官员开始查,直接找到看起来没什么背景,但生意做得大、手里田地多的富绅。从他们身上查下去,肯定能找到他们的主子。” 既然蒋年手里还有其他人的证据,晋恪不信只有这几个人这么做了。 这些人,手法相似,是不是彼此都知道对方的事情? 朝堂上,一派清明祥和,从没有人和晋恪说过这些事情。 朝堂下,他们揽着自己的利,屯着自己的田。 晋恪不知道这种事情,在全晋国到底严不严重,还有多少人在做。 现在没有办法,她只能等到日后回了宫里,再开始查探。 但蒋年的发现不只有这些:“其实啊。” 他叹了口气,声音很小:“晋国的朝堂,不怎么干净。” 这话晋恪不爱听。 在她眼里,晋国顶顶好。 但她现在刚发现了屯田之事,也无力辩解。 蒋年很少和别人说这些,既然开了口,他也愿意和meimei说两句:“举孝廉,五人保举制,还有旁的……” “这都是在保世家永世繁盛,绝平民的路。” “举孝廉,举的不一定是孝廉,但一定是背景深厚的。保举制,保举的也一定不是贫困的。” “我能比夫子看上,是我的大运气。但不是其他的贫家子都能有我这样的好运气。” 晋恪默默想着这些年举孝廉举出来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