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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姝梨 第54节

    若梨甚至有种被他从里到外,看透了的可怕错觉。

    当他的手指向她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即使周遭喧嚣不已,若梨却好像清楚地听到了三个字,像是阎罗沙哑诡异的呼唤。

    “我要她。”

    猛然惊醒过神,若梨才意识到自己双腿发软,后背也在冒着虚汗。

    最初,她只是觉得他熟悉得让人心慌,可当他看到她时,有一瞬像是要将她拖入地狱,撕咬殆尽。

    即使隔得这么远,那嗜血狠戾的目光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若梨第一反应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离开。

    但沈珍珠在摇头,也已经有两个官差从二楼上来“请”她。

    若她跑了,怕是会连累楼里所有人,甚至可能牵连叶景昱。

    雅室里坐的,应该就是那位从京城来的大人物。

    深吸口气,若梨交叠在身前的手紧了又紧,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下台阶,去到那人身边。

    第45章 离京城

    还未走到雅室门口, 若梨便懂了沈珍珠的畏惧和不安。

    她们对视一眼,却都不敢有所言语。

    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搅得隐隐发疼,若梨不由自主地敛起呼吸, 缓缓走向背对门口,气场强大而迫人的男子。

    原本伺候在他身旁, 跪着为他斟酒,脸色苍白的姑娘如蒙大赦, 踉跄着起身退了出去,而伴在他身后,如坐针毡的知府见若梨不曾接替那姑娘跪下,仍旧站在与他一步之遥的地方,难免焦躁。

    “愣着做什么?还不跪下给——”

    男人睨来的目光让他如坠寒渊, 剩下的话说不出,也不敢咽,最后卡得狼狈咳嗽。

    收回余光, 他始终不曾开口,所有人都不明白他究竟意欲如何。

    这里的气氛可怕到连楼下的喧嚣都有所减弱,许多人开始往上看, 又被杀神般的男人吓得不敢再抬头。

    最后, 若梨紧了紧牙关, 上前一步来到他身旁,盈盈跪坐下来,拿起酒壶,把他面前的杯子斟满。

    等了片刻,男人没有动作, 她只得硬着头皮, 倾身将沁凉的酒杯缓缓托到他面前。

    或许是离得近了, 她总觉得他的气场虽强,却有着深浅难测的波动,像是在极力隐忍着某些危险的冲动。

    他没接。

    若梨也不敢动。

    不知僵持了多久,她的手开始发抖,快要坚持不住,若梨不得不鼓起勇气缓缓抬头,唇瓣刚张开,便因为那双凤眸失语。

    他的眼神锋锐如刀,怒意难敛,只一眼便让若梨软了手脚,手中的杯子掉落,砸在他身上,湿了他漆黑的,镶着沉金色纹路的华贵锦袍。

    低下头,若梨垂下颤抖的纤细双手,不敢再看他半分。

    这个人……

    “沈珍珠,这就是你手底下的姑娘?斟个酒都不会?!”

    男人刚刚扫来的那一眼知府仍旧心有余悸,他不敢再吼若梨,便开始骂门口垂首站着的珍珠。

    她早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帮若梨脱身,听到知府的话,赶忙跪下来:“大人,她并非楼中的姑娘,是一位相熟之人的meimei,民妇正准备将她送走的,还望大人见谅。”

    “小橙,还不快过来。”

    程若梨这个名字若梨已舍弃不用,在锦州官署登记入户的是叶橙。

    缓过神来的若梨正要起身,一方帕子却冰冷地横亘在她眼前,上面的图案尽数映在眼底,还有他修长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上的一圈牙印……

    有些已被她抛诸脑后的记忆猛然涌现出来。

    若梨险些拔腿就跑。

    但理智将她牢牢钉死在原处。

    心脏跳动的回音在耳畔回响,若梨无法抬头,不敢看陌生的让她只觉得恐惧的男人,也没接他手中的帕子。

    若非她美眸中受惊而颤抖的眸光太过清晰,怕是有人会以为她在报复刚刚的冷落。

    唇角微动,裴屿舟的嗓音低哑磁沉:“擦。”

    再平淡不过的一个字,却像是囚笼,要将若梨完全罩住。

    她蜷缩在身前,冒出虚汗的手本能地动了动,却又及时收住。

    咬紧牙关,若梨摁下心底的惧意,美眸同样冷了下来。

    她站起身,劈手夺过那方帕子,毫不犹豫地将它扔向裴屿舟戴着面具的脸,在所有人震惊到呆滞的目光下,转身便走。

    起初,若梨尚且镇定,后来,后知后觉开始害怕的她提起拖地的繁冗裙摆,不顾一切地跑。

    即使身后并没人在追,她却始终摆脱不掉那如影随形的,可怕的占有和压迫感。

    他是裴屿舟,却又好像不是。

    打开密道,若梨拿着火折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往府里跑。

    回到熟悉的房间后,她本想直接离开,又想到什么,立刻拿起书桌上价值连城的砚台,将机关卡住。

    十二月的天,若梨却是一身虚汗。

    四下无人,她没再顾形象,趴伏在桌上不停喘气。

    不知为何,若梨又想起三年前,在镇集上的小巷里,他覆在她耳畔说的话。

    猛地哆嗦了一下,汗涔涔的她又觉得冷。

    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情绪都平复下来后,若梨喘匀了气,起身离开书房。

    三年了,若他当真对她还有意,早该派人将她抓住,圈禁起来,而不是毫无音讯,不管不问。

    虽然及时泡了热水澡,但第二日若梨还是不太舒服。

    身子乏力,头也昏昏沉沉的,想着哥哥与神医大概下午就到,她便也没急着起身,在床上躺到了日上三竿。

    后来李月儿放心不下,硬是将她拖了起来,盯着她用完早膳,又逼她喝下满满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去寒气。

    这场病来得快,去的却慢,虽然叶景昱到锦州之后立刻给她熬了药,但直到除夕那天若梨还是恹恹的,柔美的小脸上并无气色。

    饶是如此,病弱的她仍有着惹人心怜的脆弱美感。

    知道她这次主要是心病,盯着她喝了两天药之后,叶景昱便没再强求。

    晚上他们和月儿一家一块用完团圆宴,他便带着若梨出去逛夜市,散散心。

    “梨梨,过了今夜便是新的一年,那些烦恼试着丢掉吧。”

    “坏事情一定会过去。”

    二人并肩行走在热闹的,烟火盛放的长街,提着琉璃灯的叶景昱侧过身,为她戴上白色狐毛斗篷上的帽子。

    寒风拂面,却也挡不住新年将至的喜庆与欢腾。

    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是带笑的。

    这气氛确实很有感染力,叶景昱的话也是温柔而有力。

    若梨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指向不远处画糖人的小摊,柔声道:“哥哥,我想吃那个,要梨花图案的。”

    叶景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如玉的面颊因着周遭明亮的烟火,越发温暖亲和。

    他提着灯笼,牵起若梨细软的小手,带着她走了过去。

    自始至终她都是顺从而依恋的,没有因为他的举动有所不适,像是已经很习惯了。

    “怎么了?”二人刚排上队,叶景昱便见她又看向身后来往的人群,眉眼之间似有些许不安。

    一无所获的若梨回过头,再次笑了起来:“没什么,大概是闻到酱猪蹄的香味了。”

    无奈地摇头,叶景昱一时没憋住笑,同时抬手点了点若梨的额,宠溺地道:“你呀,若是日后遇到心仪的男子,还会这般跟他要猪蹄吃?”

    眨巴着纯澈动人的眼,若梨理所当然:“那是自然呀,他心里若当真有我,便该如哥哥一般,接受我的一切。”

    叶景昱的神色无奈又温柔,他一向拿她没办法,也根本不会反驳她的话。

    毕竟在他心里,谁都配不上meimei。

    别说吃猪蹄,日后便是她要星星月亮,她的夫君都该想法子哄着她,让她开心满足。

    “哥哥,我们分开排吧。”若梨晃了晃叶景昱的手,示意他去对面。

    他们前面还有几个大人,小孩,对面卖酱猪蹄的铺子的队伍也越发长,在一处等难免有些浪费时间。

    两家铺子之间就隔着条街,叶景昱也没顾虑太多,松开她的手,将灯笼给她,去了对面。

    攥着手里精致的琉璃灯,若梨望着哥哥的背影,笑意明媚。

    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也变得明艳起来。

    她已经不是孑然一人了,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前面的人不知不觉就少了,轮到若梨时,她先朝时不时回头看自己的叶景昱挥手,而后便笑着看向画糖人的大叔:“我想要一树——”

    “桃花。”

    低冷的声音碎了周遭所有喧嚣,狠狠扎进若梨心底,手心颤抖间,几枚铜板落在冰冷的青砖之上,转了几圈,便安静地躺平。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无声无息,恍若与地川融为一体的阎罗。

    “照着它画。”

    上前一步,裴屿舟将一锭银子丢在摊主手边,接着又将那方绣着桃树,花瓣有所残缺,显然是并未绣完的帕子举到他眼前。

    咽了咽喉咙,大叔慌张地应:“是,是……”

    而原本排在若梨身后的人不知何时都散了干净。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这三人与周围的喜庆热闹隔绝开。

    这方小天地里只有压抑与阴沉。

    若梨回过神,转身便要离开,却听到了他无甚起伏的话语:“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