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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岁了。” “……啊。” “看着不像是不是?”王蕴雪一眼看出她的惊讶,又自顾自解释起来,“他小时候生过怪病,嘴巴又刁,挑食,所以一直瘦瘦小小的——不像唐先生。他长得很好。” 正说着,那男孩突然回过头来,脆生生说了句:“我以后也会长那么高的。” 此话一出。 艾卿不由莞尔。看他一本正经的小表情,又逮着机会问他:“小朋友,我还没问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孩闻言,向她歪了歪头,似乎也在打量她。 半晌复才如实回答:“王成烨。火华那个烨。” “……” 或许是常和文字打交道的缘故。 几乎初听到这名字的瞬间,守业、成烨、成业,简单的联想将三个名字一串联,艾卿的脸色颇微妙地一变。 成烨却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自报完家门,看她怔在原地不说话,他也不会继续话题,便又转过身子继续他的乐高事业。 连王蕴雪亦没发觉有什么。 只握紧了手中塑料茶杯,字斟句酌,又小声向艾卿问道:“可不可以……那个,问一下楼下的情况?” 艾卿一个激灵,这才如梦初醒。 告诉她如果有任何问题,唐进余会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不用担心。这才安抚了对方。 然而。 也不知是什么心情作祟,刚才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和人闲聊的艾卿,此时却突然有了谈话的欲望。随后甚至难得一见的、主动开启了新的话题。 “王阿姨,您当初……和叔叔是怎么认识的?” 三言两语,却是越往下聊越心惊。 她逐渐发觉,眼前的女人远非她想象中的偶像剧小白花,抑或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中年妇女。 相反,王蕴雪是正儿八经的B大毕业生,学历不比她差。甚至在那个年代,还一度曾读到硕士学位,前途无量。只是后来因受到感情打击,一蹶不振,心理出现问题,才不得不辍学返回家乡苏州,最后做了一名普通的乡镇老师。 终身未婚。直到与唐守业意外重逢。 “我是真的爱他的,”话到末了,王蕴雪忽然轻声喃喃道,“年轻的时候,以为是不懂事,慢慢长大了就会觉得不爱,后来才知道,就是因为年轻,什么都不懂,所以什么都不图,感情才深刻。会念念不忘。” “但他有妻有子。他的儿子,”艾卿说。注意到那小孩儿拼乐高的动作变慢,似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又压低声线,“甚至比你儿子大了二十多岁。” 唐进余要是争点气,都可以做这孩子的父亲了。 王蕴雪点头,“是啊,我生阿烨的时候已经快四十岁了。” “但是他先骗你他离异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其实不论年龄什么的——他这样做,总之,不管对你,对他的妻子和儿子,都很不负责任。” “是啊,”王蕴雪仍是温顺地点头。点头,又点头,最后不知想到什么,却又轻飘飘递来一个眼神,问艾卿,“但如果你是我,艾小姐,明知道他说的话不现实,有破绽……你会愿意做从犯,还是真的能守住,我们所谓读书人的底线呢?” “……?” 艾卿被她这一问问得哑在原地。 一时竟不知道回她我不是你,又或是你怎么会想到问我这样的问题。更别提回答。 “事实上,我看到你,就想起来从前的我了。” 王蕴雪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不仅眼睛会说话,似乎也同样善解人意。不等她问,已然坦诚了自己的想法:“会读书,但家里条件一般般,长得不算最出众,但是气质很……和煦?温柔?我说不上来。他也夸过我这些,但,好像都是很遥远的事了。让我说的话,或许,可以称之为一种书卷气吧,一种透着机灵的钝感。” “……” “你说你和小唐认识了十几年,那,倒推过去,你也是十几岁就认识他了。你们和‘我们’一样,年轻的时候就认识,”她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怀念,如泣如诉,静静讲述着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那时候,确实是挺好的。年轻所以不会考虑太多,他也说会娶我,不管家里人说什么,等到他做出属于他自己的一番事业,就会娶我回家。我相信了。” “只不过后来他又说,说我也要有自己的事业,不能一直只有他一个人在奋斗,我也相信了,开始拼了命的学习、工作——但越工作其实是越绝望的,会读书的人实在太多了。一辈子只能围着书打转,越学就越崩溃,我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追不上他的脚步了。尤其是,当我第一次看到林雅——就是小唐的母亲的时候。她没看到我,是我偶然撞到了他们的约会。那天,她穿了一双特别好看的高跟鞋,像格林童话里的水晶鞋。我一直记得特别清楚,看到她,我就好像丑小鸭一样。那一刻我知道,守业,他也许不会娶我了。” 王蕴雪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经历厚重,故事残酷,她却反倒愈发冷静下来。 从一开始的真情流露,到眼底依稀的泪意被平静冲淡,说到自己因情伤辍学,没能读完硕士学位,最后辗转返乡时,更是冷到极致。艾卿隐约似窥见一点寒意。又似乎是错觉。 回过神来时,王蕴雪已收拾好表情,又微笑着抬头,看向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