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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中, 姬明笙的船慢慢靠了岸。 她这条船本就留在宴江上,全凭船手奴仆照料着,一年都坐不了一回, 饶是如此, 一众人半点不敢怠慢, 船身刷油补漆,船上的幔帐、船帘更是四季更换, 因此,她这船虽不用,却是光亮如新,夜色中行来, 灯火通明, 神仙楼阁一般。 两岸行人与江上船只,见了来船, 便知船主人身份贵重,胆小的纷纷避却,不敢久视窥探, 一胆大的却起攀图之意, 博个一步登天的富贵, 更有自忖才学埋没,无有荐书一展抱负的书生站在船头眺望, 打算拿诗曲扣门,以求贵人的青睐。 楼船靠近码头,就有包着头发,挽着衣袖的健壮仆妇架起踏板, 四五个侍婢提了宫灯相迎, 一名老内侍躬着身子, 揖一礼:“拜见公主,踏板窄滑,容奴婢帮公主搭手。” 姬明笙顺手把两盏灯中的一盏递给楼长危,自己提了楼长危捞的那一盏,对那个内侍道:“浑不用你,我自己能走。” 内侍姓文,原早在宫里就是伺侯姬明笙的,他有了些年纪,姬明笙出嫁,他就跟着姬明笙出了宫,管着这条船。他是姬明笙身边的老人,知道自家公主的本事,笑着收手立到一边,口内还是道:“那公主小心些。” 姬明笙道:“无妨,若我摔倒,便是楼将军的过错,他有盖世开武功,却叫我跌进水里,可不就是他疏忽大意之过?” 楼长危笑了一下,他手里拿着姬明笙塞过花灯,小小的花灯在他手里份外玲珑可爱,似一件小小的玩意。 文内侍本来就瞧这位伴在公主身边的郎君,有些楼将军的模样,却想着楼将军与自家公主并无交集,再者晚上灯影幢幢,老内侍眼又有些老花,哪时直敢把人认成楼大将军,听得姬明笙如此称呼,这才惊觉:原来不曾看错啊。 文内侍赶忙过来揖礼,道:“啊呀,奴婢人老眼花,只瞧着郎君有些像将军,只不敢认,也不敢上前见礼,实在是该死,该死啊。” “内侍多礼了。”楼长危摆摆手。 姬明笙走到踏板半中,闻听他们说话,回过头来,展颜一笑:“内侍又来了,何必做这姿态?明知将军不会计较,你装腔弄势的,只嫌你事多。” 一江花火,满船宫灯,灯光火影本就添色,姬明笙在这繁星似得灯火中,明艳不可方物,她不属仙,不属妖,是独属这人间的一段繁华、一寸绚丽。 楼长危看着眼前的丽景,这人间当有一个繁华喧闹的禹京都城,这都城之中,就当有一个毓华公主,这皇城中没有她,就失了一道最为浓丽的色彩。 文内侍笑呵呵道:“公主何苦戳穿奴婢呢,奴婢不过是想借个话头,讨好讨好楼将军。” 姬明笙笑看一眼楼长危,戏谑道:“将军怕不是轻易能讨好的。 ” 文内侍叹道:“将军不嫌弃奴婢就好,焉敢指望其它。” 姬明笙佯怒道:“内侍好似忘了是我的人?这胳膊抬起来,似乎想往外拐去。” 文内侍乐道:“那哪能呢,奴婢岂是不分里外的,胳膊肘往外抬,那不得折了才转过去。”再说了,这里里外外的的,他瞧这二人似有些不对。他是阉人不假,却不是傻子,活了一大把的年纪,公主与楼将军有些些的意思,不定就有缘分呢,若是无缘,那也是一段消遣。姓沐的竖子,活得腻味了敢负公主,纵是被公主休弃了,那也损了公主的名声情意,若得公主不快活,人不快活,那就得另外找些事,寻些乐子。 文内侍边想边偷偷看了看楼长危,人是真的俊,血是真的冷,还没靠近呢,浑身冒凉气,还是阴曹地府里头的阴凉,带着死人的怨气。文内侍缩缩脖子,打了个寒颤,这乐子牌位有点大,煞气有点重,不大好消遣啊…… “将军请。”文内侍只觉一道冰凉的目光落在自己脖子根,又打个哆嗦,忙换上笑脸,做了个请的手势。 楼长危虽觉这老内侍神色古怪,一张老脸皱巴巴的,每道皱巴里都藏着不知所谓的小心思。 文内侍涎着老脸讨好一笑,楼长危见此,只得移目登船。 那边如意领了食手过来,她性子虽急,做事却也稳妥,怕船上备有的吃食不新鲜,直接从酒楼那另买了各样鲜蔬鱼rou虾蟹,足足装了一筐,叫两个仆妇抬了过来。 请来的食手只知要为贵人做船宴,到了码头,见着华丽的楼与一干护卫侍婢,里头还夹着内侍,心里头先是一喜,这贵人贵不可言,登船后,方知是毓华公主。 食手又惊又喜,乐得差点没趴下去三跪九嗑,如今毓华公主民间是大有名,这位金枝玉叶,特立独行将自个的驸马给休了,京中那些个冤家夫妇,险打杀出人命来,也不过义绝和离,还得男方出具和离书,到了毓华公主这,她给驸马写了封和离书,如此悖逆之举,实如巨石落水,激起千层浪。 他们酒楼里头,不知多少唇舌议着此事,只碍于毓华公主深受今上宠爱,不敢指名道姓明着说。 没想到今晚他就撞着了正主,这可是正宗的天之骄女,贵气逼人不说,生得还好看,驸马真是不识趣,丢了这样的娘子,换他,得懊恼得去跳河。 姬明笙在船头坐下,见这食手脸上色彩缤纷,便笑问道:“街头巷尾,怕不是有很多人说我的闲话罢?” 食手大惊,这也是个老实人,道:“回公主,这市井街集,哪少得闲嗑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