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郑半成的回忆
看着关悦的泪珠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掉，郑半成的心也被触动了。关悦没有说话，郑半成发现自己的安慰不仅没有将关悦安抚下来，反而起到了反作用，便也没有再说话了。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看着河水流淌，看着夕阳的余晖散去，等着天空慢慢由蓝变暗。 很少有人会像这样等待时间流走，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郑半成是为了等时间流走而静静地等待着时间流走。关悦应该在思考着什么，可能是终面哪里表现得不够好，可能是大学四年都做了些什么，可能是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郑半成的思绪也在游走，他时而呆呆地看着对面的草坪，时而呆呆地望着远方的青木桥，可以从郑半成的神情中看出一丝悲伤。他在想自己为什么要加入面试竞争的洪流中，他在想他为什么要上大学，他在想之前的童年、小学、初中和高中，他在想他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经历今天一天的面试，郑半成也觉得很累，他觉得面试的他并不是真正的自己，他纯粹是为了面试而去面试，因为他需要offer，他需要找一份工作让自己独立起来，这也是之前他在心里给自己默默地定下的目标。 他想起了杜莹莹在宣讲会上提到的“成年初显期”，他仿佛一眼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工作，结婚，养家，然后好像就没有什么然后了。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傀儡，按部就班地在既定的人生轨迹完成每个阶段的任务，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郑半成的回忆就好像一个一个的气泡，此时此刻在他眼前都浮现了出来： “我长大后想当一名科学家。” 这是郑半成小学的时候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过的话，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说过这话。 “我喜欢江南，喜欢那种烟雨沥沥，那种茶香四溢的氛围。” 这是郑半成晚自习放学路上和朋友讨论时说过的话。 “我想去旅游，去看看香格里拉。” 他不知道香格里拉在哪，只是觉得香格里拉这个名字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我想看看别人的生活，别人此时此刻都在干嘛。” 这是郑半成走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时冒出的想法。 郑半成感觉迷茫的自己就像是一个成年初显期的患者，他既有着对未来的憧憬，也有着对未来的害怕。 他幻想着关悦是他的女朋友，他两在这里静候夕阳西下，感受岁月静好。因为大学里四年来他居然没有谈过一次真正的恋爱。在郑半成的记忆里，关悦是那样的阳光，那样的乐观，完全和此时此刻在身旁的这个女孩儿不一样。 “嘟~~~，嘟~~~” 郑半成的思绪被裤兜里震动的手机打断了。 郑半成从思绪中醒过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青木桥的路灯也亮了，他和关悦也融进了夜幕中。郑半成没有掏出手机，而是直接将手伸进裤兜里挂掉了电话。 “嘟~~~，嘟~~~” 关悦转过头来说道：“你接吧。” 郑半成看着关悦说道：“那你先坐会儿，我去接一下电话。” 说完郑半成站起身来，走出草坪，掏出手机接听了电话。 “喂，半成！” “喂，妈，什么事呀？” 郑半成有些忧虑，心里想着或许老妈打电话过来是专门说家里的钱被卷跑了的事情。 “你这孩子怎么不接电话呀？” “刚才不太方便，有事你就说吧。” “我给你寄的东西你收到了吗？”郑半成的老妈前些天给他寄了一瓶家里酿的柠檬水，郑半成很喜欢这个柠檬水兑出来的饮料的味道。 “收到了，还有别的事嘛？” 郑半成觉得mama也不必绕弯子了，自己都已经知道了。 “没别的事，就是还有你平时喜欢吃的东西自己买，多吃点饭，别省着用。” “嗯，知道了知道了，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啊，回头再给你打过来。” 郑半成一边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一边又顾虑着这边的关悦，既然mama不想说，那就先不必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你这孩子就知道嫌你妈唠叨，挂吧挂吧。” 说完郑半成挂掉了电话，明显能从他落寞的神情中感受到他的忧伤，转身看见关悦依然坐在原地。 孩子的未来，父母怎么会不关心。只是大人有大人的想法，自己有自己的想法，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矛盾，一方面父母不想让孩子担心，另一方面，郑半成也不想让父母在家里瞎cao心，几乎不怎么提面试的事儿，而且一旦意见不合，总有那么一句话，大人吃过的盐比你吃得饭还多；还有就是，他承受的压力，也不是父母知道了就能帮得上忙的。再加上这次家里的变故，郑半成藏在心里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郑半成走近后捡起了关悦的挎包，拭去了上面粘上的碎草，说道：“关悦，都这么晚了，要不我送你回宿舍吧。” 关悦也起了身答应道：“嗯。” “好些了么？面试的事别想那么多，你去的那些公司不要你是它们的损失，你值得更好的。”郑半成很真诚地说道。 关悦听完会心地笑了，回答说：“好多了，我可没有那么娇气。” 关悦的声音带着哭泣后的沙哑，让郑半成觉得有些心疼。 瞧着关悦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把关悦的挎包挎在自己身上，然后转身去推他的自行车。 两个人就这样走在回宿舍的小道上，小道两边都是树，在灯光照射下投射出七零八乱的阴影。 “这样的时光真好。”关悦说，“我刚才想了好多，想了好多平时都没有机会想的事。” 郑半成：“我也是。” 关悦：“那你都想了些什么？” “想到了我的小学，初中还有高中。”郑半成回答着，“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关悦问道。 “比如人生的意义，地球对面的生活什么的。”郑半成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是不是感觉我有点像苏格拉底？” “你说那些哲人怎么就那么有空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关悦半开着玩笑。 “吃饱了撑的。”郑半成直接开起了玩笑，接着又一本正经地解释了一下，“我觉得是他们那个时代的生活决定的吧。” “以前没有电脑，没有手机，这些人不也活过来了吗？”关悦说，“反而我们却离不开这些东西了。” “一代有一代之文学。”郑半成开始嚼起字来。 郑半成有模有样的说着，面试一天的疲惫完全不见了踪影，时而拂过的微风吹起了他的刘海，昏黄的灯光照在他那自信的脸上，显得格外有魅力。虽然他那还没有卸下的西装搭配着关悦的斜挎包有些格格不入，却也掩盖不了他的帅气。 两人说话间就走到了关悦的宿舍门口。 郑半成：“回去好好休息吧，赶紧洗一下脸，一看就哭过。” 关悦用手反复地擦了擦脸颊：“有这么明显吗？” “可不是。”郑半成回答着，一边把斜挎包从自己身上取下递给关悦。 “那我就先进去了，你也快回去吧。”关悦接过斜挎包说完就转身进了宿舍的大门。 郑半成骑上了自行车，掏出了手机，一只手掌着自行车，一只手拨着电话。 “喂，秋秋”郑半成是给杨秋秋打的电话，杨秋秋是关悦的室友，“今天关悦的心情不太好，她终面又被刷了，哭得挺伤心的，我刚送她到宿舍楼下，等她回去了你也别多问，多关心一下啊。” 说完郑半成挂了电话，骑着自行车朝着自己的宿舍驶去。 有些人，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却转眼间又要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