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借刀
顾掬尘就这样昏昏沉沉的躺着。 御河山庄乱成了一片。顾垩氏的哭得眼睛都肿了。 顾掬尘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 她静静沉入了自己的梦中。梦里那些今天被她下令杀死的羽林卫们一个个突然都活了过来。他们青面獠牙全部围了过来,撕着她,咬着她,不断斥问着她,对她露出血淋淋的牙齿,长长的指甲。 顾掬尘站在那里,强自慎定,看似没有惊慌,平平静静。就算是全身如万虫噬咬,就算是遍体血腥,她努力稳住神魂。看着在她周身的露出各种各样狰狞的表情。她紧闭了双眼。丫的,凭什么你们来找我算帐,老娘用的可是你们这个世界的法则,不就是弱rou强食吗?为什么我这样做了,你们又要如此不甘心?死了还要来找她算帐,真当她顾掬尘是好惹的吗?她抬起手,一把捏住了一个正咬着她脖子的厉鬼。只可惜她的手穿过去,手里空空如也。 你们不是祟尚弱rou强食吗?弱rou强食,丛林法则,血腥残忍,如今的大齐当权者认定的理所当然。今天她用他们的道理杀了他们,可是为什么他们偏要来恨,偏要不甘? 顾掬尘眯着眼睛,看着那些可怖的鬼魅直觉讽刺。她用这个世界公认的法则惩治了他们,岂不也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即使在梦中,她顾掬尘还是顾掬尘。还是那个宁折不弯,杀伐果断,做过就决不会后悔的顾掬尘。自从她成立狼卫,自从她被人叫作狼主,自从她来到了那个叫皇宫的战场。自从她有了一个战场,她要杀的人就是自己敌人。 即使她这些年因她而活的人已超过数十万,即使知道今夜如果不杀了那些羽林卫,来日京城要死的只会更多。但她心中清楚她已种下恶因,现在受这种万鬼噬咬就是她要受的恶因吧。 只可惜她想做什么的才刚刚开了个头,就要结束了。她曾受了空大师七七四十九定魂心经洗礼。隐约中知道,她所受的这种万鬼噬咬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是魂飞魄散吧。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她努力思索着,她倒底想做什么来着? 是了,她想弱者学会反抗。 她想强者种下仁善。 她想权力绑上束缚。 她想世界多些人性。 她是顾掬尘,她是宁折不弯的顾掬尘。 老爸说她有最勇敢的心,对,她是刑警老爸的教傲,所以她不怕,她不能怕。梦中顾掬尘抿紧嘴唇,摇摇欲坠的身体慢慢稳住,站定了。就象暴风中的一株柔韧的竹,被暴风雨无情的摧折,可就是不倒。 千里之外,了空寺中。山顶大寺五脊四坡,斗拱飞檐。山间晨雾散于其间,一眼见到,似天宫琼殿误落凡尘。 了空大师盘膝垂目而坐,殿中香烟缭绕、圣供台前,佛陀慈悲,敛目含笑看着他座下的信徒。殿中坐下几百弟子合掌做着早课。殿内梵音阵阵,余音清清,似能洗涤这世间任何烦恼。 突然了空大师眼睛蓦地睁开。他振衣而起,脚下如飞。迅速的步子毫不受胖大身材的影响。 而殿内众僧只觉身畔风过,再睁眼蒲团上的了空大师已不知去向。 山巅,长明塔内,本该做早课的了空大师已出现在了殿内。他抬头看去,但见殿内燃着几百盏长明灯皆有明亮光晕燃于正中。那些灯有些明亮异常,有些却似太过暗淡。了空大师的眼光只在这些长明灯上一掠而过。 塔顶却有一盏最是显眼。只因那长明灯台上跳跃的火焰却是黑色的。那黑色的跳跃着,欢腾着,每跳跃一次那火焰就壮大了一分。仔细看去,却能看出那黑色的火焰每强大一分,那被灯蕊上的明亮光晕就暗淡了一分。而在那灯蕊中的光晕随风摇曳,眼看就要被黑焰吞噬。 了空大师愤怒地盯着那团黑色的火焰。他双手合什,口中言道:“孽障,孽障,老衲到底招来了一个什么样的魂灵?为何执念若此?” 他长叹一声,就地盘膝而下,口中念出梵音。那梵音化作一道道金色的符文从了空大师口中飘了出来。金色的符文围着那团黑色的为焰转动着,然后一个个钻入了那团黑色火焰。慢慢的那黑色的火焰一点点淡了颜色,再次变得明亮耀眼。 长明塔外,众鸟不知何故突然惊起。殿中佛幡飘动,视线所及内,一个枯瘦的老和尚盘膝而坐。隐约晨光中,他面颊深陷,双眼混浊,一身过于宽大的僧袍无精打彩的挂在他的身上。 此时每天晨时负责打扫的圆胖老僧持扫帚走了进来。了空寺占地颇广,还有世家大族的供奉,是以寺中的和尚皆可饱食,一个个养的面色红润。可此时他抬头便看见这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僧坐于地上。他大吃一惊,忙放了笤帚,伸手就要扶起老僧,仔细看了看老僧的眉眼,又看到他挂在左手上那串紫夜香檀木佛珠,那样的长度应是一百零八颗无疑了。在此寺中有这样一串念珠的只有了空大师了。扫地僧失声道:“您是了空大师?”见老僧点了了点,扫地僧更是惊得手脚有些抖,下意识看向四周,“大师怎会如此?可是遭贼人所害?” 了空大师摆摆手,缓缓起身,弓着身体踱了出去。 千里外,守在病床边的顾垩氏突然发现躺在床上的女儿突然安静下来。这三天可是把她吓坏了。女儿全身不断控制的抽动,双眉紧蹙,面色苍白,冷汗涔涔,她一定在受着巨大的痛苦。可是就算是太医院最厉害的陈太医也不知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可现在女儿突然平静下来,眉目舒展,冷汗也不流了。虽然脸色还是那么苍白,但看样子好了很多。 顾垩氏大喜,抚了抚女儿苍白的脸颊,紧崩三天的神情终是稍微松懈了一些。她抬手拭去眼角一点清泪,赶身叫来管事婆子让陈太医再来诊一诊。 她刚起身,一小少年就急急冲了进来,“母亲,我jiejie怎么样了?”他面容清秀,可眼底青影却十分的明显,一看就是夜间没有好好睡觉。身后顾昆也走了进来。他着一身细布短衫,高壮的身材此时却略显削瘦,他一脸的疲色,一把青色的胡茬长势倒拙壮得很。 “轻点喊,你姐刚刚安静一会,别吵着她。”顾垩氏见着儿子丈夫过来,忙用帕子拭干泪水,看着小儿子莽撞莽撞,轻喝了两句。 “jiejie好点了。”顾掬文伸出手,搭上了顾掬尘的脉博。他生性活泼,切案诊脉他也是学过的。“嗯,jiejie脉息平稳些了。”他抹了把汗,面上终有了笑意。 秦王俯书房。 秦王坐立难安。他眼光不断看向了窗外渐明的天空。“鹿鸣,食野还没有消息吗?” 食野是秦王的替身统称。他好吃好喝供养他们。而秦王俯的规矩,每一个替身只用一次,以免用得多了,让替身生出别的心思。这些被用过的替身唯一的结局便是獒犬的嘴,食于野兽之嘴,是以名食野。 秦王后院养着的十几条獒犬嘴中吃的人也不知多少了。死囚,罪奴,秦王替身就是他们的口粮。 “回王爷,还没有消息。郭待郎已围住了皇宫,不许任何人进去。我们的人根本就进不去。” “该死的郭立,真是了好大的胆子。” 鹿鸣大着胆子道:“我们的人进不去,太子那边的人也进不去。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听亲随这样说,秦王的脸色好了一些,抬眼看着天边的鱼肚白,他对身旁的亲随道:“更衣上朝。” 亲随一看外边的天色,确实已是上朝的时辰。一时叫人外间服待的奴婢,服待秦王殿下。秦王整紫衣蟒服,戴雕龙玉冠,佩八宝玉带,登轻裘步撵出了书房。然他才出了二道门,马车就停了下来,管事跑得气喘咻咻。秦王不悦的摆了摆手,车马停了下来。亲随帮忙打开了帘子。管家忙将一张字条递了过来。“殿下,刚刚有人将这个射到了院里的。” 秦王凤眼冷沉,本不想理会,可想到昨夜食野没有回来,怕是宫中耳目传来的消息。他伸手接过那张纸条,只见上面用楷体一笔一划写着:“假作真时真亦假。食野在手,天下我有。” 秦王看到这张字条,只气得手发抖。没想到食野被抓了。虽然他在每一个替身身上都烙了印痕。可是那印痕若是被人挖掉了,再来个什么假作真时真亦假,那他真的会有麻烦。他抬手抚额,额角的青筋一根根的蹦跶的跳动。 此事若在平常,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里。这明摆着是想讹诈些财物的小贼,他顺手收拾了就是。可在如今陛下遇刺驾崩之时,此事就可大可小了。昨夜他想了再想,还是决定派出替身最为稳妥。为了不让太子发现端倪,他派出的食野是一个与他长得最像的。 而与此同时平远王俯嫡子步拂炎手中也拿着一张同样字迹的纸条。立于晨光之中的步拂炎眯眼看着那张纸条,轻声念道:“起郑何远戮于云深巷。闻君胸藏丘壑,腹有四海。值此天赐良机,特赐与君这条登天道。” 起郑,何远是秦王和太子的表字。表字只有关系亲近的人才会喊,何况是秦王和太子这等身份尊贵之人,平常人谁会喊他们的表字。 他们的表字怕是除了他们各自的母妃偶尔会喊喊,是以平常人决不会知道的?看来此人怕是局中之人,他倒底想做什么? 秦王和太子真的都死了吗? 这是要拥他上位吗? 一想到这点,步拂炎心情激荡,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可是如果秦王、太子真的死了呢? 他作为宗室唯一过了弱冠的成年男子,为什么就没有可能? 秦王有三子,太子一子。可两人的子嗣最大的也不过十岁。在当今大齐这样的混乱的局面,各大世家决不会让一个小儿坐上皇位。一个小儿如何懂得平衡各方势利?一个小儿如何懂得怎么做大齐的皇帝?就算是白家或者刘家想让一方的子嗣登上皇位,其他的世族怕是也不会同意。更何况如果秦王和太子真的全死了,以他们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亡方式,白家和刘家势必已成水火。一方决不会让另一方的人登上皇位的。其间局势必然会僵持很多。 妙的是现在最宝贵的时间,在西凉入侵,大大军出征在即之时,如何快速稳定朝局才是各大世家关心的问题。而他步拂炎作为宗室嫡子肯定会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因为只有选择他,才是最快平衡各方势利最好的人选。 步拂炎越想越高兴,不知不觉仰天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