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钟鸣鼎食
秀雅妇人说话很是得体风趣,一路上妙语连珠不断。顾掬尘走到她的旁边闻到阵阵异香扑鼻。她发如鸦青,肤如雪白,目含秋水,唇似点绛,确实是个美人,“妾刚才听了这位顾大公子的奇事,大为钦佩,听说顾大公子如今又成了我家老爷的弟子。真是恭喜公子了。” 顾掬尘,“能得先生收下小子做弟子,确实是小子的荣幸,值得道一喜,多谢夫了……” 这位侍妾好象在玉衡先生面前很得宠。她被玉衡先生收为弟子的事也不过就半个时辰之前,这位妇人就知道了,“夫人抬举了。” “当不得顾大公子一声夫人。妾身只是老爷的侍妾罢了。叫妾身姚姨娘就是了。” “哦。姚姨娘客气了。那小子也当不得什么顾大公子……小子只不过一乡野匹夫而已,不是什么大家公子。” “……咯咯,顾大公子倒是有趣。能称老爷的一声先生,自然就是公子。……昨天我可是听闻顾大公子居然用一把菜刀就可以为人接断手。哎哟。这可真是神仙般的手段……贱妾对厨艺很感兴趣。只是没想到妾身惯常用的菜刀居然还可能用来治病……真是闻所未闻……哎,月神节那天出了那等人间惨事,……陈家主母在那夜去了,那陈家小少爷更是伤得严重,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位陈夫人可是出了名的慈善人,那天本是去做善事的,没想到,老天不开眼,竟让这样的人去了。哪些乱民可真是罪该万死、罪大恶极了……” “嗯,是啊。当时他们被赶来的巡衙兵给杀了。” “是呀。幸亏陈县令的巡衙兵来得及时。要不然也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妇人看向步拂花,眼中俱是感激,“听说大师还特意为那些的亡魂念了枉生经。超渡了亡魂,也省得这些人心有不甘,化为厉鬼,再祸乱世间就不好了。……大师辛苦了。” 步拂花淡然回道:“这本是贫僧应做之事。” 秀雅妇人眼神明亮,对着步拂花露出了一抹极美的笑容,“听说大师随圣僧云游天下。到此地不过月余时间。能得圣僧与大师在乌云镇驻足,真是此镇万民之福止。” 步拂花,“……” “……”顾掬尘看天。这奉承之词也太……呃……好听的呀。这和尚怎么就不好好接着啊。多么好的一顶高帽子,扔了多可惜。 “大师可还要在此镇停留数日吧?” “此事家师还未有言明。” “圣僧多年不现世间,没想到此次会突然莅临乌云镇,不知可是……” 顾掬尘暗自佩服这位秦姨娘,她怎么能无视对方的神情,找出各种不重样的话题出来,还聊得兴致勃勃。“ 一道穿花拂柳,走过一条条的回郎,跨过一个个的小院。夕阳斜沉,回廊上有婢仆开始挂起一个个照明的红灯笼来。就在顾掬尘绕得有些头昏时,就见迎面走来十几玉冠博带的少年。 顾掬尘一愣神间,就有一个玉面小少年迈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出白玉般的手指,大声质问道:“小子,你是何人?这是钟鸣院,不是你一个乡野小子能来了。” 顾掬尘的注意却全在中间的少年身上,只见那少年清俊的眉眼,一张脸总象时时挂着笑着,一看就是一位温润如玉的少年郎。 “二,……哎哟……,小子也不知为什么要来此?是这位姚姨娘让小子来此处……”顾掬尘将一声二哥生生吞进了喉咙里。她前世的二哥还是这么玉树临风,彬彬有礼呀。在这一群少年书生看她的目光都透着高人一等的傲气。只有她的二哥看她的目光一直平静无波,没有那些自视甚高的傲气。 “姚姨娘?” “六少爷,这是老爷吩咐的。”姚姨娘看向步拂花与顾掬尘,笑道:“妾身只能领你们到这里了。那鼎食院妾身不好再进去了。等下会有人领顾大公子和昭明大师去见老爷的。”说着领着一行人自处忙了。 “我爷爷?哼,我爷爷为什么要带一个山野匹夫来此处?有四位老大人带来的那个猎户小子还不够吗?怎么又有一个,这还有完没完啦——?” 步拂花牵起顾掬尘的手,“走。不要让那位云檀越久等了。”他牵着顾掬尘的手丝毫没有看旁边的一行人一眼,迳直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 “哎,小子问你话啊——你怎么就走了。哎,你难道也要到鼎食堂用膳。你也配……小子——”云六公子说着就要追过去。 “六少爷,你看——”有一个少年的声音打断了他。 “鲁二,你要我看什么?” “有人来接那小子和大师过去。” “咦,那是云泊,他亲自来迎这个……这小子,倒底是什么身份?看他居然穿了一身的僧袍,又不是小沙弥?穿得不伦不类的。这小子难道是有了不得的身份?” 鲁二不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小子盯着看了好一会。这里这么多少年郎,那小子为何独独注目他一个人?他对那小子的感觉也有些奇怪,总感觉那小子让他无来由觉得很是亲近。这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向来记心好,他记得一定没有见过那个小子。 看着眉头皱成了疙塔的云六,鲁二笑道:“急什么,进去问问你爷爷不就知道?” “说得那么简单。弄不好,我又要被罚抄书了。爷爷认识那么多人,也不是每一个都会向我介绍的……爷爷也真是,什么人都往家里带……今天带来五岁的猎户之子,下午就惹得他大哥在大门口一顿哭闹……真是没见识的愚民。能进我云家的门,多么人求都求不来。那哭闹的小子倒象我们云家拐了他弟弟似的。你说气不气人?……我就那么问爷爷一下,为什么不叫人将他打跑,结果就被罚抄书……哼……现在我看见这些山野村夫就生气……” “我也听到了那小子的哭气了……”一个圆圆胖的十三四岁的少年道。 “对啊。对啊。关鲧,不光你听到了,我影怕是这方圆十里地的人都听到了那哭声……从来没听人能哭出有让人撞墙效果的。那哭声象是有人拿了锯子在我的脑袋里搅一样。哎。云六。你说是不是这里的小孩都是这们哭的吗。天啊。到现在我都感觉耳边还有那烦死人的哭声。” “又是我也学得这样哭,我父亲也不会总逼着我来读书了。哎……”关鲧道。 “靠,你这个没志气的。没听说还有人想学哭的,呵呵……只怕是你真的哭得那个样子,咱们也不会再叫你跟着出来了——”说完这少年重重在关鲧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噗,好你个谭大,你拍得我好痛。你可是习武的。手这么重,你就不能轻点——” “疼吧?疼——你干嘛不哭,不是要学哭?你倒是现在就开始呀,来,给爷哭一个瞧瞧——哈哈哈……” “你,谭大,下次不要再抄我课业了。” “……”谭大摸鼻子,气馁,“关鲧,我就是开个玩笑吧,兄弟,别生气……” “云六,你爷爷在这乌云镇还要住多久。” “刘四,你问我,我问谁去?老祖宗说,她老人家要叶落归根。你说她老人家都这样说了,我能问出咱们什么时候回泽州的话吗?”他要敢问出来,爷爷就敢打断他的腿。难道他还能盼着老祖宗快点叶落归根,让他好回泽州?这可是大不孝之罪。 “云六。咱们明年真的要在这陈州的督学考秀才?” “要不然呢?谭大,你想在哪里考?是你们的阑州?咱们现都只是童生。在这里考试,还有我爷爷他老人家提点提点,他随便一句话,没准就对我们考试有莫大的帮助。……哎,只有通过明年的各州俯举办的院试考,才可以参加后三年的秋闱考呀……不管以后参不参加秋闱,明年的院试考,总是要去考的……” “我也只不过这么一问。” “云六,咱们干嘛不到你们云家的泽州参加督学考?” “是呀,泽州的水土更养人些。小生总感觉这里空气有些干燥。” “你以为我不想呀。我在泽州呆了好些年了。这个什么乌云镇,我也是头一次来……呃,不对,陈七,你是陈家子弟,难道这乌云镇,你也没来过?……” “我哪里来过。我从小住在京里,后来又随着先生四处游学,这里也是第一次来。” “……”云六啪的打开了一把山水折扇,猛地扇了几下,“走啦!用完晚膳后,咱们晚上再到东院的莲花亭赏莲去。刚才我姚姨娘说泽州本家送来了几蒌子的肥蟹。一会咱们几个赏蟹作诗,岂不快哉……” “哦,秋蟹最是肥美,好——” “哈哈哈,关鲧你对吃最是在行,一会你好好品鉴品鉴,保证不让你失望。我特意从泽州带过来的两个擅长做蟹的厨娘,一会用晚膳时,你可不要吃得太饱,记得空出点肚子,留着多吃几只蟹……” “那是自然……” 众少年皆大笑。 “哦,今天下午有人到云家庄哭闹?”鲁二却对这个问题念念不忘。 “是呀。也不知是谁借了那小子的胆。” 一行人说笑着向鼎食堂走去。 “呵呵,倒是有趣。” “鲁二,你竟还说他有趣。” 难道不有趣,如果他猜得没错,那哭闹的小子就是前面的那个被云泊迎入了鼎食堂的小子。敢在云家大门前哭闹,不但没事,还能被奉为坐上宾,此事难道不有趣? 看刚才那小子的气度,实不象就畏畏缩缩的乡野之人啊。看那小子那样子,他觉得怕是见到皇帝也不见得会露出畏缩的神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