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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回信 第116节

    他问他。

    谁来为她负责。

    谁也无法同她与共。

    所以,谁有资格要求她无条件付出?

    解凛无法控制颤抖的左手逐渐握成了拳。

    “告诉我,”他说,“陈之华现在在哪?”

    第57章 迟到的迟,下雪的雪。

    对话已成僵局。

    而事实上。

    叶南生能够突然找到这里,亦不可谓不是上天向解凛开的一个巨大玩笑:

    起因是某个社交软件上的大热视频——不知是哪个八卦嗅觉灵敏的围观路人,将他从便利店里带走迟雪的那一抱拍下,配上煽情的音乐和文字发到网络上。

    在这个媒体流量为王的时代,视频很快在本地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博主转发下走红,渐成城中话题。

    然而,对于至今手机里仍只有基础软件、还在用现金支付且早早远离网络的解凛来说。

    一直到这个视频在今晨发酵到近百万转赞,推上首页,并被各种衍生为“在贫瘠的生活里我仍然拥抱我的光”之类的煽情文字,大肆传播到满城议论纷纷前;

    或者说,一直到助理认出那个视频里脸打了马赛克的人是他,打来电话旁敲侧击之前。

    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次隐私信息的过快曝光。

    仍然还在安抚迟雪之余,试图联系北城的医疗专家,想要带着迟家父女转去更安全的城市——

    然而一切的计划,却都最终因这个视频的走红,加上迟雪突如其来的昏迷而被打乱。

    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太大。

    于是,他亦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直至被动地等来了叶南生的“到访”。

    也等来了今夜这一场互不相让的对话。

    “我不会告诉你的。”

    而在谈话的最后。

    叶南生眼见得他态度坚决,最终也只抛下一句:“你让我带她走——我可以担保,我们会用最小的代价解决全部的问题。”

    “……”

    “或者这样说吧——你终究也是叶家人,解凛。我可以很老实地告诉你,这十年来,光是珠三角这一块的航运费,从最初一年给叶家创收一百七十亿,之后缩水到不到五十亿,这绝不仅仅是陈之华一家独大的问题,而是他背后势力越来越肆无忌惮,逼得我们不得不借着这次的‘东风’快刀斩乱麻。这一点,你其实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所以呢?”

    “所以,我之所以愿意主动站出来和警方合作,拿五年五成的航运费出来钓陈之华回国上钩,也绝对不是在和他做慈善,我是要成绩的——解凛,我要能让奶奶看到的、属于我的‘成绩’。”

    叶南生低声说。

    “更何况五年来,我们已经付出了巨大的成本,这个局不是说停就能停。现在,也理所应当到了收网的时候了……我只是希望迟雪可以配合演完这场戏而已,我会保证这个过程里她的安全。我不明白,你也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了,为什么在这件事上,现在反而要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归根结底。

    和解凛不同,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

    更是一个亟需得到家族肯定的“外戚子”。

    所以,人,他要救。

    生意,他也必须要做。

    这本来就该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才对。

    偏偏解凛却像是一块顽固的拦路石,一道他人生里永远迈不过去的路障,就这样横亘在他前进的路上,沉默着,却无从跨越——他要怎样才能和一块顽石沟通?

    索性也跟着沉默。

    沉默,有时便是最无声的逼迫。

    直到突如其来的“咔哒”一声。

    忽然清楚的开门声传到客厅,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寂静。

    解凛亦从沉思中骤然回神,扭头去看:

    便见不知何时已醒来的迟雪穿着睡衣,就静静站在长廊尽处的卧室门口。

    而后。

    有些沙哑的声音,却是字正腔圆的吐字清晰。

    她轻轻喊了一声:“解凛。”

    解……凛。

    不是奇怪含混的称呼。

    没有孩子般不安的哭叫。

    这一次,她清楚而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于是,在叶南生不解的目光中。

    他下意识起身的动作,就这样被这轻轻的一声叫停在当场。

    愕然间抬头,四目相对。

    她的目光却温柔,从他的眼眉掠过,又停留。

    一点一点,细细地看了又看。

    而后,什么话也不说,只扶着镂空浮雕的长廊墙壁,踏着一地晕黄的灯光,慢慢向他走过来。

    一步。

    两步。

    她甚至走得都不算稳当。

    却如为他重新拼凑起一个破碎多年的梦。

    她恢复清明的目光,仍如旧时的模样,终于让那些零落的梦的碎片,渐渐都拼合成完整的画面。

    直到他回过神来,亦上前去,弯腰紧紧拥住她。

    迟雪险些被他抱得离地。

    忍不住轻轻拍了下他背、才被后知后觉放下——如此笨拙的场面,却不知为何,突然就把她逗笑。

    她只轻轻回拥过去。

    拿两手当作软尺,如从前在自行车后座,她也是这样小心抱住他的腰——只是如今愈发得“轻松”——于是忍不住三秒,她又叹息起来。

    醒来也是叹息的命。

    煽情的话,闷葫芦对闷葫芦,清醒的时候反而说不出口。

    只能低声的。

    她由衷的说了一句:“解凛,你瘦了好多。”

    “……嗯。”

    “你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嗯。”

    天晓得,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比人多吃的那一年多白饭,大概就是为了多说点话的。

    她笑笑。

    靠在他怀里,耳边是乱了步调的心跳。

    没有人再说话。

    只她离得太近,一遍又一遍,听到头顶传来近乎压抑的哽咽声——压得无声。可是偏偏喉结滚动,手臂颤抖——是只给她一个人看到的脆弱。她知道他在强忍。

    于是等了很久。

    一直等到他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这才又轻轻推开他的怀抱,低头,仔细端详起他的手——每到紧张或情绪无法自控时就会颤抖的左手,如叶南生所说,“甚至托不稳枪”的这只手。

    曾经就是这只手,牵着她离开了那条走不到头的暗巷;

    是这只手,拉起了被人围在中心、跌坐在雪地不知所措的她;

    是这只手。

    在望不见底的二十三楼,拉住了摇摇欲坠的父亲。

    她而今无声地握紧了这只手。

    许久的沉默过后,却又侧过头。

    看向始终旁观不语的叶南生。

    “我可以去。”

    她说:“让我去吧。”

    这句话却分明不是对着他说。

    下一句才是。

    “……”

    “我需要做什么?”

    喔。

    叶南生闻言,倏然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