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的郡主回来了 第53节
窦瑜先是意外,但心中自然高兴,忙命佰娘收拾一番,自己则入房中迅速梳洗换衣。 而后撩开帘子从房中走出来。 郭素一直站在院子里静静等着她。见她面带笑容,几步轻快地走下台阶,开开心心地说:“表哥,我已好了!咱们走吧。” “好。”他恍了一瞬的神,定了定,答道。 窦瑜顺便将佰娘、茂娘和春珊都一并带出了府。不是想要她们随身伺候自己,而是额外给了三人银钱,好让她们借今日的机会痛痛快快地玩上一日,准许几人入夜再回府。 三人喜不自胜,谢过主子后相携另坐了一辆小马车上街去玩儿了。 午后的郡中长街热闹非凡。 沿街搭起了数座火架。有穿灰衫的伎人扮作神仙,或扮作鬼兽,手持彩杖在百姓间漫步穿梭,以此来表示各家祖先借着这一日重新临世,游历人世。 长街中还架起了一座高高的灯台,约有三丈高,仰望时极为震撼,破晓之时由云水郡中的长寿之人一一摆放上数十盏烛台,待黄昏时分会依次点燃,燃烧整夜。 之前和表哥这样一同出游,还是他们在奉都城的时候。 窦瑜也如那日一样开心,郭素落后她半步,紧紧跟着她各处走。 “看这些面具!”窦瑜轻轻拉了一下表哥的衣袖,扯着他停在了一处摊前。 在奉都城也能看到许多卖面具的摊子,只是那里的面具大多青面獠牙,寓意在于驱邪避祸。可这里卖的面具却是画出了人的各类神态,有哀泣状、大笑状、含羞状、威严状、怒发冲冠状……挂满了小小一张摊。 窦瑜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圈,格外喜欢,感叹道:“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面具。” 这么美的小娘子,无人不愿与其搭话,摊主立即笑得谄媚,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卖弄,郭素便已经和窦瑜解释了:“这叫‘千面人’。” 他指了指身后不远处表演着各类杂伎的伎人,接着道:“有种表演叫‘傀儡戏’,伎人便会带着这些面具随乐舞蹈。” 他言简意赅,堵住了摊主一肚子的长篇大论。 窦瑜挑选了一个含羞表情的面具,在手上掂来复去地打量。 郭素正要取钱为她买下。 她看到表哥的动作,却出其不意地将手中的“含羞”面具扣在了他的脸上。表哥一向正经,如今却戴了一张娇俏的假面,再配上他的宽肩长身,实在有趣。 当即连眼睛都笑得弯弯的。 郭素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摸面具,却正好压住了窦瑜还停留着的半截细又柔滑的手指。 他一怔。 手指轻轻一屈时却像是将她指尖笼住了。 窦瑜感受到他手心中的温热,指尖微颤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他。 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眼睛睁得圆圆的,漆黑水润的眼睛显得娇气又懵懂,让他想起之前在河阴郡狩猎时,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射杀的那只小鹿。当时他也不知为何会联想到阿瑜。 郭素慢慢放开了手,又将手向后伸绑好面具两侧的系带。 他的耳尖都红了,倒是很配这张含羞面。 窦瑜很想取笑他,可嘴巴却像是被黏住了,慌忙转过身,又给自己挑选了一个“威严状”面具戴在脸上。 但她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手笨,怎么也绑不好系带。 “我来。”郭素低声道,然后走到了她身后。 窦瑜一路与表哥并身而来,也没有留意到他身上的气味。此刻却能清楚地闻到自他身上传来的淡又清冽的暖香味道。不似熏香,也不似皂荚,格外好闻。 不自觉中她的身体都发木了。 只知呆呆地抬手按着面具,任由他为自己绑好脑后的带子。 郭素的动作十分小心谨慎,但手背还是难免碰到窦瑜微凉柔滑的发丝,耳朵也更红了。本想系出一个漂亮的结扣,可手指竟忽然不听使唤了一样,将带子绑得一团糟。 他尴尬地放手,心道:好在阿瑜看不到后面。 带子已经在他的“巧”手下扭作了一团,乱七八糟地堆在窦瑜的脑后。 恰在这时,表演火戏的伎人喷出火焰,围观的百姓鼓掌惊呼,又不由得纷纷后退避让火光,一层推挤着一层,最外层的人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撞上了郭素。 郭素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将带子解开重新系好,一时不察,没能及时躲闪开。他被后面的人狠狠一撞,向前一倾碰上了窦瑜的后背,手也虚虚笼着她单薄的肩头。 窦瑜吓了一跳,几乎是贴在他的怀里转过身。抬起头时,郭素正欲低头询问,而她的额头直接撞上了他的下巴。 两人同时“嘶”了一声。 “抱歉啊,抱歉!”身后有人叠声向郭素道歉。 郭素顾不上去揉自己被撞痛的地方,手按向窦瑜额角,关切地问:“没事吧?” 窦瑜又尴尬又觉得好笑,盯着他眼睛,“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郭素被她的笑声感染,眼里也带上了笑意。 “觉得我们两个突然变得好笨。”又说,“而且我还戴了面具,该痛的是你吧!” 他下巴处红了一小片。 却答:“不疼。” 窦瑜向四处看。杂伎人吐完火,又开始舞刀弄枪,围观的人也跟着变得越来越多,若再留在此处,怕是连落脚都难了。 “这里人太多了,咱们去别处吧。”说话时再次轻轻拉扯表哥的衣袖边角。 郭素像是无形中穿了一根细线在身上,窦瑜轻轻一捏,便能轻易cao纵他一般。应了声好,将钱付给摊主后小心地护着她,两人绕过拥挤的人群,往长街对面走去。 两人前脚刚离开,另一穿白衣的人慢慢走到了两人停留过的摊前。 这人站得久了,摊主便热情道:“郎君您要看些什么?” 胡王升得到下人禀报之后离开了沿街的食肆,一直站在长街一角,真切地看到了方才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不言,抬手摸了摸与窦瑜买走的那张相似的“威严”面,又转而拿起方才她给郭素挑选的那种面具。 默默掏出钱,道:“要这个。” 他一边转身,一边将面具戴在脸上。 隔着攒动的行人,他停下了脚步,遥遥望向她。她和郭素刚走到对面,视线也正好扫了过来。 因为他戴上了和郭素一样的面具,果然吸引了窦瑜的视线。 竟然要通过这样才能得她多看一眼。 她真的还活在世上。 胡王升眼中一热,袖中的手一直在轻颤,耳中鼓噪,街上的喧闹在一瞬间都离他渐远,难以入耳。 郭素问窦瑜:“在看什么。”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之前去过的面具摊前站了一个瘦高的人。他戴着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具,似乎也在看着他们二人。 窦瑜回答道:“那边有人和表哥戴了一样的面具。” 她越看表哥脸上的面具越觉得想笑,说:“还以为这种面具不会有郎君主动买下。” …… 胡王升此前予一刺客千金,雇他去刺杀赵野,谁知赵野jian猾,竟失手了。不过这个刺客虽没杀成赵野,却给胡王升带回来了一个消息:窦瑜很有可能还活在世上。 刺客去了赵野身边后隐约听说他和大周公主曾有一个女儿,推测便是窦瑜。 胡王升说不出当日心中的滋味,狂喜后几经查探,才得知赵野将窦瑜送到了冀州河阴郡。可等他快马加鞭赶去河阴郡,窦瑜已经又不知所踪了。 直到最近他有了强烈的预感,窦瑜一定是被郭素带走了。 提着一口气,拖着被自己折腾得骨瘦如柴的身体一路奔波赶来河州。可此时此刻真的见到了窦瑜,却半步都不敢再上前了。 胡王升失魂落魄地徒步走回了胡府。 他手上还提着那张面具,回府后抱着面具浑浑噩噩躺在床上,夜里便忽然咳出了血。 消息传到胡夫人院中,胡贞坐在母亲身侧,听闻后脱口而出道:“他可别在咱们家出事了。” 胡夫人被女儿这句话吓了一跳,小声责备道:“胡言乱语些什么?口无遮拦!” 胡贞被训斥后噘了噘嘴,初见堂兄时就觉得他不大康健,怪不得之前从不来河州,看来是体弱难以远行。 真还不如不来。 第69章 外室 郡中江家的儿子江勤书将一妓子养…… 关乎外地战情的军报送至了郭素手上。 徐寿以强硬手腕登基后行事堪称暴虐, 耽于酒色,重刑厚敛,集民脂民膏大兴土木, 重建过去因战乱被毁的长生台。巴舒族趁此民怨沸腾之际大举进犯, 再次与赵野联结, 距上一回不过短短几月便卷土重来了。 徐寿被迫逃出奉都城, 正如先帝当年那样仓皇逃窜。早有准备的王射风率大军来援,迅速平定了奉都城之乱, 又放出消息恭迎徐寿回宫, 然而徐寿却迟迟不敢现身回城。 王射风在部下几番催请后,仍旧拒绝龙袍加身, 反而将皇帝冠服摆在龙椅之上, 自己则代为摄政。 郭素坐在屋内, 深思时, 视线慢慢从军报上移开,落在一旁案上的面具之上。 他的神情渐渐转为柔和,抬手按了按眉心。 军将们一直在云水郡郊外的军营中cao练。午后郭素在营地中巡视一圈,却从士兵间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仔细查问后得知, 外面都在传郡中江家的儿子江勤书将一妓子养为外室, 而那外室的样貌颇为肖似阿瑜。 郭素神色凝重。 跪在他面前回话的将士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凝滞了,诚惶诚恐半晌, 悄悄抬起眼皮看他, 见素来处变不惊的郭大人眸光发沉,隐隐可见怒色。 …… 江勤书购置的宅子位于深巷之中, 近几日他几乎以此处为家,流连温柔乡。 白日宣yin后他正做着美梦,却忽然被一声震天巨响惊醒, 茫然地抱着被子翻身坐起,神思逐渐清明后才从不断涌入院中的杂乱脚步声分辨出,是院门自外面被人强行撞开了。 身旁的外室阿柳也随之醒来,吓得紧紧抱住了他的臂膀。二人还来不及进一步动作,又有几人径直闯入屋门,连这些人的样貌都未看清,江勤书便从床上被人硬生生拖拽了下来,架出屋门后扔进院中。 他甚至连衣裳都没穿,只穿了条雪白的亵裤,手掌蹭过坚硬的地面,磨得生疼,狼狈地跌坐在一双黑靴前。 这双靴近在咫尺,他缓缓抬起头,从袍摆下缘一路看至镶着玉环的腰带,正要再向上看,面前人已经蹲下身,狠狠揪住他脑后的头发,迫使他猛地仰起了头。 “怎么又见面了呢?”这个人的声音轻轻的,落入江勤书的耳中后,寒意却在一瞬间流窜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是郭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