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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姐?” 林照浑身一僵,她很久没有听过有人叫她这个数字。 视线一转,她看到眼前眼角红红的姑娘。 六年未见,容貌长开了,杏眸小朱唇,鼻尖有颗小黑痣。 林照舒展笑意,声音很轻,“秋秋。” 只一声,石秋眼眶一酸,眼泪禁不住滑落,她拿指抹去,唇角噙着笑,换了称呼,柔柔回应:“阿照。” 久未相见,二人相携前去茶馆小坐。 话本摊子主人看着两人背影后知后觉,那姑娘媚得有点像卖豆腐花的寡妇啊,猛然间他激灵一下,罢了罢了,莫要多管闲事。 临窗的雅座,以屏风为遮。 石秋神经紧绷,这种风流韵事,一早就传到青楼勾栏。 环春楼姑娘们都是用的花名,她们这批姑娘用的数字,故而林照的原名甚少有人知晓,石秋亦是。今早石秋得知时甚为震惊,联想昨夜三姑娘说疑似看到林照,石秋心里是又慌又酸涩。 “要不要换个独间儿?” 林照笑她,“你还不了解我么?” 怎能不了解? 石秋三岁入环春楼,当时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同岁的林照,一直到十三岁,二人相处十年,情同姐妹。 一想到往事,石秋悲喜交加,热泪逐渐盈眶,她不敢多哭的,哭红肿了,到时候mama问起来麻烦。 “你倒是惯会拨动我心绪,惹我哭泣!” 她娇嗔瞪着。 林照看着心里熨帖,又是良多感慨。 要说林照在这世上唯一有所牵挂的,也就是眼前哭鼻子的姑娘了。 “怎么还是那么爱哭啊?都已经是半个花魁了,却一点长进也没有。”林照说着,将胳膊探过去给她抹泪。 石秋圆睁眼,小脸涨红,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你,你知道了?” “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 林照没在意,人在青楼里,哪里能做到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相反,多少是心疼的。 石秋粉面如霞。 虽然二人已经很久没见,但奇怪的是石秋依然感觉倍感亲切,仿佛她们不过分别于昨日,那种油然而生的信赖感和依赖感在见到她时显现。 石秋心里藏了事,这会儿见了她便想吐露出来,小着声音气儿道:“阿照,你愿意听我讲么?” 林照看着她水漉漉的不安闪动的大眼睛,心里既欣慰又犯愁,这姑娘怎么还是一副好欺负的小白兔样子? “自然是愿意的。” 石秋手指捏着衣摆,鼓足勇气道:“我15岁长了水痘,梳笼日便一推再推,足足推了一整年。阿照你不知道,我当时好希望自己可以毁容,这样就不用接客了。可我那会儿忽然就想起你来,如果你没走,得知我的想法定是要骂我的,哪里能为了别人选择自残?” “可你也说,凡事要我自己衡量才是对的。我想了两日,偶而看着镜中自己长满了水痘的脸,实在是可怖,只这几天我都受不了不敢照镜子,更别说毁容后。再想即便毁容后mama也不一定能放我,或许让我转做个粗使丫鬟使唤,再进一步,即便放我出去,我又能做什么,我性子软,这些年只学会了如何伺候男人。总之呢,两日后我想通了,既已身在其中,又无可避免,何不笑着接受呢,我想着努力往上爬上一爬,当个花魁,就可以自己掌握更多选择的权利了。” 她的眼角挂了泪花,顿住不说话了,定定看着林照。 林照心疼,捏捏她的脸颊安慰:“你的选择没有错。” 怎么都没有错。 活着本就是一件难事。 石秋将眼泪憋了回去,想到什么,咧了个笑,“阿照,我想我是幸运的。梳笼夜我遇见一个贵人,他很温柔,也很贴心。” 石秋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他,他还包了我,每月固定给mama钱,所以三年来我就只有他一个客人。但他其实很少来,就像在花钱供我,免我再去接客。有时我也很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会看上我,我。” 林照看她反应微讶,抿唇试探问:“你对他有好感?” 被戳中心事的石秋头更低,脸颊烫得厉害,她细若蚊蝇道:“好似是有些。” 下一瞬她又染上哭腔,“我,我知道我这样不对,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喜欢上恩客的青楼女子大多是不幸的,像她们这种人,就要冷心冷情才活得畅快。 石秋是真的信任她,六年后第一次见面便和她说了这么多,林照放在心里。 “若真有兴趣,下次试探一番对方,或是直接问个清楚。哪里在这里自己为难自己呢?” 石秋点着脑袋。 林照忽而紧着眉心,想起一事,问道:“那个人……还在吗?你捡来的那个。” “元期?在的,三年前换了个屋子,不在原来街北了。”提起元期,石秋心情好些,说来二人也有几日未见,今日本想去找他的。 元期是六年前石秋在环春楼后巷捡到的,当时浑身伤痕,昏迷不醒,石秋何时见过这等场面,慌张着叫来林照,一起给送进医馆。 元期此人无家可归,无亲人可系,自说是从人贩子手中所逃。 此番说辞正中石秋心中隐痛,她自身便是被家人所卖,一来二去见他可怜,动了恻隐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