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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衣屈指敲了敲放在桌上的酒壶, 漫不经心地道, “急也没用,等着查出结果来便是。” 这日的酒最后到底也没喝个爽快, 顾南衣和秦朗谁也没有灌醉谁, 只小酌浅尝了几杯就又重新封上、放到院子的一角去了。 顾南衣倒确实觉得味道不错, 只是即便喝着同梅子汤差不多, 秦朗也没让她多喝。 只三杯清浅的梅酒入肠, 顾南衣的睡意便卷土重来,还在屋檐下坐着看话本时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坐在她身旁也专心看书的秦朗立刻转头伸手托住顾南衣的头,没让她一下给摔了。 他拧眉用另一只手将顾南衣手中话本抽走,一直撑着她脑袋的那只手却相当无处安放,犹豫了片刻才坐正身体, 小心地将顾南衣的身体引着向自己靠近,最后枕到了他肩上。 顾南衣无知无觉,秦朗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挺直脊背小幅度地低头去看顾南衣,被收窄的视野只恰巧能瞥见她的小半张脸、半截眉梢、还有卷而浓密的眼睫。 秦朗定定看了许久,伸手将她偏头时落下的耳际碎发轻轻拂开,无声地出了口气,重新翻开手中书籍刚才读到的那一页。 顾南衣身上名为“不渡”的南疆圣蛊,秦朗从前没有听过;但沈其昌今日来时提到的“代人受过”,秦朗却记得自己是在某本奇书中见到过的。 只是当时他搜寻时目的明确,对不相干的事情便一扫而过,少不得再花费些时间从浩渺书海当中将其再搜寻出来。 ——偏偏时间追赶着人,叫秦朗根本不敢缓下脚步。 被时间毫不留情追逐着的人,又岂止顾南衣一个? 随着四月十二越来越近,宋太后即便在太医院的努力下每日清醒的时辰越来越多,心头的恐慌和阴影却是不减反增。 在四月十一这日的深夜,宋太后甚至瞪大了眼睛不敢入睡。 身旁的嬷嬷小声安慰她,“宫中守卫此时比以往更为森严,您不必担忧,定然不会有什么歹人能突然混入宫中来的。” 宋太后用力地摇了摇头,她连眼睛也不敢眨,只道,“你去让太医院再给我弄些能提神的东西来,明日一整天十二个时辰,我定然都是不会闭眼的。” 嬷嬷无奈地应了是,去内殿门口唤了太医院的人来。 已是深夜时分,宋太后的寝宫内加起来也只十人左右,毕竟不可能人人不吃不喝不睡地在这儿候着。 嬷嬷这一趟吩咐下去,人就又少了几个。 宋太后接连一个多月没有好好休息过,整个人瘦得只有一把骨头,精神更是衰弱得经不起折磨,有时光一点儿脚步声都能令她陷入歇斯底里的崩溃当中,因此内殿只留了少数几人伺候。 嬷嬷轻手轻脚返回的时候,轻轻唤了一声宋太后,道,“已经照着方子去熬提神的汤了,再等上半个时辰便好。” 宋太后躺在床上紧盯着床顶,一双眼睛看起来毫无活人的精气神,若不是还在喘气,看起来简直是就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嬷嬷说完话之后好半晌,宋太后才突然开口道,“扶我起来。” 嬷嬷应是上前,极为小心地扶了她靠在床头坐稳,又抽了两个软垫来当靠背。 光这么些移动的动作,就足以耗尽宋太后所有的力气,叫她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容易喘匀了这口气,宋太后便满是怨恨地挥手让嬷嬷和其他人一道退了出去,“让哀家静静。” 宋太后这辈子只对三个人付出过感情。 已逝的先帝将她当做成功生出了皇子的工具;死而复生的肖忠将她视作续命的灵药;登基称帝的薛振同她形同陌路。 在宋太后最为担忧自己生命安全的这一日,她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是能陪伴她的。 身旁用了多年的嬷嬷,对宋太后来说终究也只是个下人。 听见嬷嬷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紧接着是整个宫殿都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点得辉煌的灯火烛芯偶尔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宋太后越发觉得寂寞孤独起来。 她不由得想起在宫外过着另一种日子的顾南衣来,恶毒地揣测那个从锦衣玉食、万人追捧中长大的昭阳离了宫中人的伺候服侍,过的又是什么样的艰苦日子。 加上昭阳又能算得上是被背叛而死了一次,一定满腔都是想报复却无法报复的怨恨吧? 宋太后极尽可能往最糟糕不堪的方向想象顾南衣的现状,这种近似于癫狂的臆想就像是毒药一般,能短暂麻痹她的病痛与恐惧。 不知道诅咒了多久顾南衣之后,宋太后再度听见了脚步声。 她迟钝地将视线朝来人转过去,见到是端着一碗汤药进来的嬷嬷。 “太后娘娘,这是提神汤,您小心烫。”嬷嬷轻声道。 宋太后已经拿不稳汤药和碗了,她有气无力地倚靠在床头,由嬷嬷将碗小心地递到了自己的嘴边,一口接着一口将药喝了下去。 药汤味道古怪,宋太后喝完后不由得皱紧了眉闭上眼,口中道,“你退下。” 嬷嬷却没有立刻应声。 宋太后拧眉睁开眼睛便要训斥嬷嬷,可甫一睁眼见到的便是对方手中的一抹寒光。 ——这利器是怎么带入她寝宫的?其他伺候的宫人呢?还有守卫的侍卫? 这一刹那的时间里,一连串的问题从宋太后的脑中如同呼啸般地涌了过去,可什么也不及嬷嬷手中那柄短刀来得更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