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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的怒气来得毫无预兆,散去得也很快。 她重新将朱笔拾了起来,淡淡道,“是,我对陛下很失望。” 光是这句话已经薛振垂在身旁的指尖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可我更失望的是我自己。”昭阳慢慢地接着说,“我竟让陛下学成了现在这样,实在愧对先帝,也无颜再见沈太傅。” 薛振还想再说话,昭阳却没给他机会,唤了福林进来将薛振带走。 薛振没敢再留,被福林半拖半拽地带出了昭阳的宫殿,回到自己寝宫之后哭了许久,宋太后亲自赶来安抚他了半晌,才叫他冷静下来。 后来薛振再仔细回想,原来他同昭阳的间隙便是在那时候由宋太后埋下的。 昭阳那似疲惫似厌倦的眼神,过了七八年,薛振一日也没能忘掉。 薛振从梦中醒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总是不能梦到同昭阳有关却明媚的回忆,每每做梦,梦里都是与她的争吵、嫌隙、诀别。 福林上前问了安,得到薛振的应声后便上前来服侍梳洗,边小声道,“陛下,沈其昌昨日入京了。” 听见这个遥远又临近的名字再次出现,薛振的动作一顿,“来看顾南衣?” “正是,今日当去长安巷了。”福林道,“他独自来的,陛下看是否要派人过去?” 沈其昌桃李满门,即便他已经致仕,薛振也一直防备着这位老人因为儿子的死而发难,因此多少关注着对方的举动。 愧疚归愧疚,他既然是皇帝,便要尽皇帝的职责。 “既然独自来的,就随他多留几日。”薛振将手浸在温水中,不经意地道,“虫笛呢?” 福林低头小心地答道,“据回报,丞相府戒备森严,若非硬闯,实在进不去。” 薛振轻轻地哼了一声,突然问,“如果皇姐真的能活过来,你高不高兴?” 福林一惊,动作灵活地跪了下去。 他琢磨不清楚薛振这句问话究竟从何而来,只敢颤巍巍地答了句“不敢”。 薛振没多看福林一眼,将双手抽出,又拿了软布自己拭干,才道,“我看高兴的人会有许多,反倒朕显得是个异类。” 福林跪伏在地上没敢接话。 “虫笛一时拿不到,先去长安巷看看。”薛振像是随意做了个决定似的道,“等沈其昌走了,朕去见见顾南衣。” 福林轻声应了是,才在薛振的叫起之后惊魂未定手软脚软地爬了起来。 年轻的帝王显得比从前更为喜怒难辨,即便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福林也不能再说自己明白对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沈其昌走了再去。”薛振吩咐道,“不要同他碰面。” “是。”福林细声细气地应下,又偷偷瞧了薛振脸色,方才的惊吓难以忘怀,因着到底还是没再多讲废话。 等时间到了晚些时候,福林等宫外回报说沈其昌在顾南衣院中坐了片刻已经离开后,才轻声请了薛振更衣出宫去。 薛振忙活了一上午,午饭也没对付就出了宫。 一上马车,他吩咐完福林到了长安巷再来唤,便在车中睡了过去。 福林只得让马车慢了再慢,生怕将小睡的天子在颠簸中惊醒。 这样一来,到顾南衣院子时便用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 福林探头眺望了一眼,没见到门外有人,也没听见里头有说话声,顿时安心不少:看来是没撞上其他人。 他轻手轻脚地唤醒了薛振,得了含糊的一声回应后,便立刻一溜小跑去敲门,小声唤道,“小人福林,顾姑娘和秦小公子可在家中?” 说完,福林附耳在门上仔细地听了会儿里头的动静,顿时眉毛一扬。 ——院内传来了脚步声。 福林清了清喉咙,准备好赔上笑脸说顿好话——总之得让陛下这一天过得顺畅了才行,否则总这么阴沉不定的,整个皇宫的日子都不好过啊。 福林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还是有的,满肚子让人无法拒绝的马屁之词都已经写了半本书。 可一个字也没用上。 因为从里头打开门的不是顾南衣,更不是秦朗,而是一张对福林来说并不陌生的面孔。 “福总管?”开门的人皱了一下眉毛,狐疑道,“你怎么在这里?” 福林灵活的头脑顿时僵了一下。 “福总管替陛下办事,出宫奉的是陛下的令?”这人又看了一眼福林身后的马车,深深皱眉,“陛下让你来这里干什么?” 福林脑中迅速编织出了个完美的谎言来。 但这谎言需要对方配合着不被院子里头的人发现才行。 于是福林飞快地弯腰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朝对方招了招手,“张大人,借一步说话。” 张武半信半疑地盯着福林看了一眼,跨出门时十分谨慎地合上了门。 福林发挥自己全部聪明机智,瞬间将第二个谎言糊在了第一个谎言上,“张大人既然来了长安巷,定然也是为了看这顾姑娘的。各位都知道了,陛下自然也知道……咳,陛下不便出宫,便派我来亲眼看看,若这位顾姑娘有什么短缺的,也方便从旁关照着点不是。” 张武长长地嗯了一声,说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