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婚姻故事 第26节
甜度适中, 热腾腾的奶液盈满口腔,慢慢咽下时, 方才那声无奈的叹气变成了满足的喟叹。 心中生出感激, 她抬起头, 眼神不自觉转柔: “谢谢小太阳。” “是吗?我这么温暖的吗?”李沐阳靠坐在对面, 老干部一样捧着杯, 听到她的调侃, 露出个被夸奖后快活的笑容。 不加掩饰的年轻人。 “暖~像我妈。”陶筝给与肯定。 “你说句像你爸,我都不至于这么生气。” “夸你,你还敢生气?” “喝你的牛奶吧。” “好的。”低头含住笑,她专心喝热牛奶。 李沐阳则掏出手机,点了4斤小龙虾,一斤五香,一斤蒜蓉,一斤酥炸盐焗,一斤麻辣。 又点一份锡纸蛤蜊,一盒辣炒田螺,另4瓶啤酒。 陶筝喝完了热牛奶,捞过手机看一眼,婆婆还没有回微信,大概生日宴特别的热闹,无暇他顾吧。 她又点开外卖软件,抬头问李沐阳:“夜宵想吃点什么?” “我已经点过了。”李沐阳说这话时表情格外得意,仿佛坐那儿半天,就等着机会说这句话呢。 “你请客啊?”陶筝扯唇而笑,“这么厉害?” “这我还是请得起的。”李沐阳话毕抿唇,嘴角不好意思的撇了下,转瞬仍旧还是露出个笑容。 陶筝记得,那晚醉酒,他跟她说过—— 小时候他家里有钱,到初中时却家道中落,父亲甚至一度背债度日。 他初中到大学整个青春期阶段,都处在还贷的经久不退的阵痛中。 突如其来的大起大落,让小小年纪的他就经历了人情冷暖,于是变得敏感又内敛。 对金钱的敏感,让他受别人一两顿的赠与,便忐忑着想要给与回馈才安心。 他怕别人识破自己的窘迫,哪怕现在父亲的欠账已经还完了,他自己赚钱不需要依靠别人,生活虽然不能算富裕,却也小有积蓄,但那种不安全感和隐痛却还印刻在记忆里,让他与人相处时,仍小心翼翼的想要筑起高墙,使自己看起来强大又无懈可击。 真是个令人心疼的好孩子。 “那我就等着吃了哦~”她就不客气了。 外卖到时,李沐阳忙里忙外的取外卖,摆盘,准备酒杯,倒酒。 一样一样的清点,又一样一样的问她喜欢吃哪个,这家店做的怎么样。 陶筝坐在椅子上,只要自己套上一次性手套就好,做好万全准备时,面前已经摆好了敞开盖、热腾腾的食物。 面对着李沐阳的眼神,她不得不吃的比原本看起来更开心一些,以满足他的期待。 这种感觉实在新奇,身边的朋友就算有在意别人感受的,也多不如他这样强烈。 丈夫陈书宇更是缺少这种‘期待别人对自己满意’的情绪,他理性又现实,甚至可以称之为麻木不仁。 李沐阳对‘自我价值感’的需求强烈到与陈书宇形成鲜明对比。 而这种需求转换成行为,就变成了当他逐渐放下防备后,会表现的非常关注别人,热爱照顾别人,然后孜孜不倦的在其中收割成就感和满足感。 她和李沐阳的相遇比较特殊,都在情绪最低落、急需发泄时,又是酒后的陌生人,于是敞开胸怀的相交。 有了这一次的畅聊,他们再相遇便天然少了防备和忌惮。 于是,与他交朋友这个环节中,最艰难的那个‘打破他防御壳’‘得到他信赖’这两个点,陶筝都直接越过了。 人和人的缘分真是奇特,她居然能跟一个比自己小7岁的小朋友成为要好的知交,对方还是个男生。 “这个盐焗的很好吃,我觉得很特别,你尝尝。”李沐阳像个主人家,自己吃还不忘招待。 “嗯,我吃了,不干不油,咸咸的,很香。”为了让他开心,陶筝下意识的配合,吃时表情格外的享受。 李沐阳于是更卖力,递牙签给她,请她快尝尝炒田螺; 又与她碰杯,让她搭配有点甜且有浓郁小麦香的白啤,这样味道更佳; 将蛤蜊空壳夹出扔掉,让留在锡纸盒里的只有蛤蜊rou和rou未脱落的开口壳…… 陶筝被照顾着,主动配合着,居然渐渐真的吃出了一种额头鼻尖渗汗,嗦着手指、眯着眼睛,仿佛有脑内高-潮般的顶级食欲得到满足的畅快感。 明明只喝了一瓶啤酒,她却有点熏然醉感。 从脚趾头往上窜热气,浑身热烘烘的舒泰。 她拿手背贴脸,手背都会被脸烫到。 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纯粹的快-感了? 五年?十年?十五年? 上一次,是在蜜月期与陈书宇同床时吗? 还是童年时,mama带她去吃纯瘦rou的rou夹馍,搭配纯面筋的凉皮时? 亦或是更小时去姥姥家喝番茄土豆粒疙瘩汤,喝到满头大汗咯咯直笑时…… 记忆中的事都随着时光变得暗淡,那些快活也早已不在。 这些年,她的物质享受在提升,却丢失了16岁时渴望幸福和快乐的那种激情。 住在灵魂深处的那个孩子气的自己,是什么时候枯萎的? 陶筝剥小龙虾的速度减缓,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些东西在被唤醒。 在李沐阳想开口问问她是不是已经吃到撑时,陶筝率先开口。 她抬起头,道出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我想剪个头发。” “现在吗?”李沐阳看了看时间,晚上10点了。 “我不去理发店,我要自己搞。”陶筝胸中的冲动愈胜,她不要深思熟虑,她要说干就干。 现在,马上,自己剪! 抛开成年人对发型、形象等谨慎的忧虑,她要纯粹图开心的胡来。 “……”李沐阳微怔,捏着个剥了一半的小龙虾望着她。 女人吃的面颊泛红,嘴唇水润饱满,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含着让人挪不开视线的热情光泽。 见她抽了纸擦手,一副要大干一次的样子,他也来了兴致,灵机一动的问她: “你知道那种狼尾发型不?” “不知道啊,什么样?好看吗?”陶筝背手搓开遮垂的长发,挑眉问他。 “挺好看的,最近很流行。当红男明星好多都理这个头,女孩子剪了也很帅。”李沐阳鼓动道。 “难不难剪?我自己也就能剪个学生头吧。”陶筝将擦手的纸丢进垃圾桶,起身准备去卫生间洗手。 李沐阳也乍着手跟上,“我在某音上看过,你把头发束高马尾,然后咔嚓一剪刀,就成了。” “真的吗?你别骗我。” “你敢不敢试嘛?” “怕什么!来!”陶筝说罢转身,与李沐阳分别走进男女卫生间去洗手。 一阵哗啦啦水声后,两个人走出来碰头,并肩回工作室,像约好去赴一场大仗的勇士,斗志昂扬。 “有梳子和皮筋吗?”李沐阳一边问,一边在某音里找那个视频。 “有。”陶筝回自己办公室找出装备,一边把马尾梳高,一边往会议室走,路上还顺便从eve桌上的笔筒里捞走了倒插的剪刀。 “你坐下,我帮你。”李沐阳拍拍椅子,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般兴致勃勃。 “不不不,我自己来,你把视频给我看看先。”陶筝笑着婉拒,她要自己动手。 “呢~”他将手机摆在她面前的桌上。 视频很短,一会儿就完,效果居然还不错的样子。 陶筝信心大涨,梳好马尾后,揪着自己的长发,便毫不犹豫的咔嚓下剪刀。 “诶?这就开始了吗?我还准备搞个剪彩仪式之类的,你怎么就开剪了?”李沐阳挑眉,看着陶筝一剪刀剪去三分之一,惊呆了。 她是真的不心疼啊。 “既然决定了,就开搞呗,折腾那些有的没的干嘛。”陶筝酷酷道。 “哈哈哈,帅啊。”李沐阳坐在边上,帮她举着小圆镜。 最后一剪刀,陶筝抓着自己被剪落的马尾,微微怔了下。 李沐阳早就折好了纸包,“来,收进来保存下。” “有啥好保存的,真的舍了,就断的干净点,丢了吧。”陶筝示意边上的垃圾桶。 “就丢个头发而已,被你说的跟什么人生哲理一样。”李沐阳还是将头发收进纸包,与她眼神又对了一下,确定她心意已决,这才将包好的头发丢弃。 陶筝笑笑,自己说的真的只是头发而已吗? “包起来丢比较好,不然明天同事们过来了看见,还以为有个人头在垃圾桶里呢。”李沐阳笑道。 “噗。”陶筝被逗笑,将皮筋儿丢在桌面,伸手抖乱被剪断的发。 这就是狼尾啊。 上短下长,毛茸茸的,有点不一样的野性。 她对着被李沐阳支立在水杯上的小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扑哧一笑。 李沐阳看着后脑勺处她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毛茸茸支楞巴翘的像个刚睡醒觉没梳头的毛孩子,也忍不住的笑。 两个人一笑起来,忽然都收不住。 各自也不知道都想到了什么,还是真的只是为了她这一脑袋一点也不规整的短毛,笑的前仰后合。 李沐阳笑的眼眶湿润,视线中的陶筝都蒙了一层水汽。 两个人傻笑了一会儿,各自仰头靠坐在椅子里,抬头看天花板平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