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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那太好了。你还没吃饭吧,今儿我请你吃饭。”八艳实在是高兴,她从没觉得一个人待着是多么孤单的事情,哪怕有个人同你说说话也好,这么待着几日,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地上的灰尘了。 天还很早,八艳高高兴兴的回去好好打扮了一番,穿上呢子大衣,也围了一条围巾,这样严严实实的穿着已经好久不曾见过了,她想她该要变成一个正常人的。差不多六点半的时候,良时来敲她的门,两人一见面,相视一笑。 良时也换了一件衣服,和他刚刚穿的衣服不一样,里面穿了一件棕灰色的针织背心,外边搭了一件纯黑色大衣,脖子上依旧围着那条围巾,整个人看起来儒雅不少,像谦谦的公子。他起初还有些犹豫,这样的打扮是不是太刻意了点,八艳瞧见了会不会以为他是个不太正经的人,可犹犹豫豫之下,还是穿成了这样。 两人出了胡同,到了大街上,许是明天放假的缘故,街上的人比平常多了起来。八艳不知道哪一家好吃,询问了良时,良时指了街头的一家,两人进去点了三四个菜,价钱倒也还不贵,八艳觉得一定是良时为她省钱才带她来的,既是她请客,也不能让她花费太多才是。一顿饭吃下来,其实是有些拘束的,八艳也不知道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正应了那句食之无味。 出了小馆子,外面照例刮起大风,许是屋里太过闷热的缘故,八艳倒觉得凉快起来,呢子大衣没扣起来,两手插兜里,两人并排的走着,从吃饭到出来,统共也没说几句话。 “你应该不是北平人罢,家里都没什么人了么?”旁边的良时突然问起来。八艳一怔,刚刚还觉得太过沉默压抑,没有话题,可一开口必定是要问来历的,可偏偏八艳最怕的就是这个了。 八艳没法,也只得如实说:“我是姑苏人,家里打仗,爹妈都不在了,我一个人辗转到北平谋生活的。” 良时唔了一声,才想起来南方是不大太平,尤其是苏州,沦陷的最早,惊觉起来自己问了别人的伤心事,心下觉得有些难为情起来,一瞬又恢复了沉默。 再往前,就要到胡同了,拐进胡同里,就要各奔东西了。八艳有些舍不得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风越刮越大,一点也不凉快了,倒有些冷起来,八艳缩了缩脖子,才发现脖子上空空的。呀了一声,抬手捂住领口道:“我的围巾落在小饭馆里了。” 良时也停了下来,道:“出来匆匆忙忙的,应该看一下的,你先回家,我替你去取。”说着就要回过身去。八艳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朝着身后看了一眼,道:“算了,那么长的路呢,眼看要到家了,一条围巾罢了,我那还有一条呢。” 八艳坚持不要回去,良时也就作罢,要是非要回去取,人家还以为他刻意挂在心上呢。 两人心里都好似有千言万语似的,可一直走到家门口也没再说一句话,良时看着八艳回了屋,说了声‘晚安’,目送着她一直关上门才作罢。自己在院子里踱着步,来回的走着,踩在梧桐叶上吱吱的响,索性外面风大,听不大出来。瞥见锁在那的脚踏车,回想起来他离开家已经有两年了,父亲死了也两年了,而那人,霸占着他的一切也两年了…… 从怀里掏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风太大了,火怎么也擦不着,良时抬眼看了看,屋子里的灯已经熄下了,扔掉好不容易点燃的眼,抬脚踏了一下,随即出了胡同。 天越发的深了,风也越来越大了,像是要将一切都吹的干干净净似的,可这风没有方向,倒是吹的一团糟。 八艳回了屋子,脑子里也一团浆糊,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她好像失眠了,怎么也睡不着,外面轰隆隆的声音很大,窗户也不顶风,关了就被吹开,来来回回很多次,八艳都懒得下床去关窗了。屋子里黑乎乎的,八艳的眼睛也黑乎乎的,窗户震来震去的声音实在是大,八艳终于受不了了,靸着鞋就气冲冲的朝着窗边去,仿佛那窗户就是她今晚的冤家。 走的有些急,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居然伸出一只手来,八艳吓得简直要晕过去,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掉头就往床上跑,将被子紧紧的蒙在头上。 “八艳,是我。” 八艳吓得早没了胆,心里忐忑也没听出来:是我?你是谁? “是我,良时。” 听见熟悉的名字,才反应过来是熟悉的声音,透过被子露出的缝隙,光亮照了进来,外面点上了灯,八艳这才从被子里逃出来。脸色有些煞白,果真是吓到了,头发也揉弄的一团糟,本来就是烫的卷发,现在看来,像顶了一团稻草。她小心翼翼的抬眼往上打量着,一寸一寸的将良时整个人扫进眼中,瞧见那熟悉的面容,心才稍稍定了下来。 八艳仍旧说不出话来,倒不是被吓得,而是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要问他为什么三更半夜出现在她的屋子里么?良时应该会告诉她,索性睁着两只黑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良时看。 良时见着八艳那呆滞的模样,傻乎乎的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胖丫,样子有些滑稽,伸出手有些难为情道:“这个给你。”八艳朝着他手上看去,是一条围巾,不是新的,是她昨晚在小馆子落下的那条。 他又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