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页
☆、04 后半夜里,人渐渐消散了,晚风刺骨,这天说冷就冷,没有一点防备。 薛良均甩下二十块大洋就走了,按楼里的规矩,这二十块的大洋,八艳只能落着八块,剩下的就全都进了曹mama的口袋,曹mama心里乐开了花,屁颠儿的跟着八艳,好一说歹一说,无非是些拍马屁的话,这些话八艳每天不知要听多少遍。 周旋了大半天,本以为薛良均今夜要留下,没曾想还有付了账就走的好事,八艳心里倒有些小小的失落,不是为着他的钱,倒是像她这么个美人儿,天也聊了,歌也唱了,就差跳个舞了,可八艳不会跳舞,脚上有伤,脚尖不能转,平日里穿鞋还要大一码勒。 八艳九岁那年,她娘突然心血来潮,要给她裹脚,本来那个时候已经不时兴裹脚了,可她娘说那都是城里的人,村下里哪个不裹呢,不裹将来找不到好丈夫,就因此给她裹了半年的脚。那个时候啊,路都不能走,要扶着墙才能走,后来,南边打起仗来,家都散了,人也被拐到北平来了,这脚也就不裹了,可到底还是受了伤,一逢阴雨天就钻到骨子里疼。 回来的晚,西院里各屋灯都灭了,没回来的就全都在前厅二楼上翻云覆雨赚银元呢。拐了两个走廊,瞧见自己屋里还亮着灯,就猜想是锦绣在屋里,平时她晚回来的时候,锦绣都会等她回来安置好了才走,有几晚没回来,她就等了一夜。锦绣这人平日里性子寡淡,同人说话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模样,她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故意的趾高气昂,后来处了几年,才发现她就是那样的人,伺候她也是尽心尽力没有偷懒的。 傍晚那会,她本来打算是找锦绣,刚好在后厅里撞见她和甄小莲的那一幕,因此才有了在前厅里的桂花糕一说。 顺顺当当推开门,门没有上锁,一进屋就暖洋洋的,八艳搓了搓自己露在外边的胳膊,看见桌上用纸包着的东西,八艳拿起来一闻,甜甜腻腻的,是桂花糕,暗道了句动作真是快! 瞥眼见锦绣支手坐在里间睡着了,八艳脚底踩着高跟鞋,哒哒的进来早把她吵醒了,睡眼惺忪的站起来,迷糊糊的说了句回来了,就起身往旁边找脸盆找手巾给她梳洗,“八姑娘,桌上有桂花糕,你要是饿了就吃点吧。” 八艳听她又叫了八姑娘,也不计较了,一面脱鞋一面道:“那是人家送给你的,你不是喜欢桂花糕么?” “我几时说喜欢桂花糕了,有股酸腻味,我吃了就要恶心。我爱吃绿豆糕。”锦绣递了块热手巾给她擦脸,今儿小莲也不知发了什么癫,跑来送了块桂花糕就走了。 八艳一怔,她不但没学问,记性还不好,绿豆糕和桂花糕也能弄错,搭道:“我也不爱吃,那就扔了吧。”说着坐在床沿上,摸出床里边的小罐子,里面咣当咣当响,掏出怀里的八块大洋,一个一个送进去,临了落了两块,朝着锦绣,“今儿进项足,这两块就给你,平日里你受了不少冤枉,我心里都清楚,攒些钱能走就走吧,自己找个好人家,在这里待着没什么出路,免不得像我一样,蹚进阴沟里翻不了身。” 两块冰凉凉的大洋捂在手里,锦绣低头瞧着,一句话也没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自己得了八块,还分出两块来给她,她知道八艳是个爱贪财的人,平日里见着好处就要捞,可她却不小气,至少待她不小气,锦绣不喜欢说那些天花乱坠的好话,就算摊上这么个好事,连一个谢字也说不出口。 握紧手,她歪头一笑,“今儿听说来了薛良均薛大督军,还专点了你,看来这大洋也是他赏的么?倒是个阔气的主儿。” “我一般也不出去,不知道这薛良均是什么来路,名字起得倒是气派。”八艳有特殊的癖好,看人先看姓再看名,一个人在世走一遭,临了能落得下什么呢?还不就是一个名字罢了,这年头,姓又是一等一的重要,人人朝你称呼陈先生王小姐的,像她就气派,姓佟,一听就能叫人记住,可锦绣总也记不住,老是八姑娘八姑娘的乱叫。 “他原也不是北平城里人,听说是天津人,天津薛老督军才死了两年,说来也奇怪,薛老督军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你今儿见的这位,还有个二少,叫薛良什么来着的,我给忘了。传闻说这薛二少才是老督军的嫡儿子,那大少不过是私生子,不讨喜的。”锦绣哒哒的说着,今儿话不知为何突然多了起来。 八艳最喜听故事,听了便就不依不饶,追着锦绣问:“我瞧你平日里也不爱八卦的,怎的了解的这么多?” 锦绣以为八艳在夸她,笑嘻嘻的说,“我是天津人。” 八艳怪道了声,接着问:“既然不讨喜,怎么接了老督主的班儿?那那个薛二少呢?心里甘愿被人挤掉大官么?要是我,我心里就不甘愿。当督主多好啊,大把大把的钱尽着用。”不愧是贪财鬼,心里想得只有钱。 锦绣拿被子替她掩上,自己坐在床边,“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的,换了谁,谁也不得劲。可有什么法子呢?那薛二少手里无权无势的,老督军一病,整个天津卫就全都掌握在大少手里了,他要想翻盘儿,哪那么容易呢。” “倒也真是个苦命的人嘞!哎,有钱人家到底不一样,连故事也稀奇。”别人家的惊天大事,她倒拿故事听,八艳打了个哈欠,呜呜道:“算了,天儿也不早了,熄了灯你也早些睡吧,明儿又有一大堆事儿呢。”说着抱着自己的钱罐子朝里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