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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盛夏,银溯身上却盖着一块厚厚的毛毯。他一手撑额,半阖双眸,面色惨淡若白宣,唇上一点血色都无。看到祁年朝他走来,也只是软绵绵的点点头。 “这是......又犯了病吗?”祁年看着他心里直泛疼。 银溯摇摇头,幽幽道:“我大约快不行了。” 这话让祁年的心猛然升起在高空,再狠狠坠落而下。祁年看向银溯,发现他的眼里没有绝望与伤心,只有凉阴阴的寒意。 祁年道:“别这么说......前几天你的身体明明已经开始变好。你不是说再调养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修习一些简单的功法,怎会突然如此......” 银溯将眼睫垂下,刻意掩住眼底的哀意,整个人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本来是可以的。只是现在不行了......没关系,我已经做好去死的准备,所以早一天、晚一天,真的没多大区别。” 祁年张张嘴,想安慰银溯,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银溯将目光抛向窗外,纤细白皙的五指在透明的晶窗上缓缓滑过,他道:“祁兄,你看,窗外的雪樱都落尽了呢。” 祁年忽而觉得银溯就像这雪樱一般,柔美、脆弱、易碎,只能开在最温暖的季节,受不得一点风吹雨打,且花期短暂。 “溯弟,别灰心......你到底得的什么病,具体可以说说吗?我们凤语剑庄有一位陆师叔,他医术很厉害的,我可以帮你求求他,让他替你治病。”祁年觉得鼻子有点酸,眼睛也有些发胀,毕竟银溯是他下山以结识的唯一一个江湖好友。 祁年表面大大咧咧,实际十分心软,见不得这些生离死别。 “我的病......怎么说呢,我的病,我如果不生在银家,我或许可以健健康康的长大。只是我生在这吃人的地方,就连鲜血......都不能为己所用。”银溯的话让祁年有些迷惘,理不清其中的意思。 “银家......吃人?”祁年眼里所见的,是银溯在银家聪明能干,还算位高全重,银辰为人有时候有些小霸道,但他面对弟弟银溯时都是俯首称乖,想尽办法讨好。他觉得银溯若不是身体有恙,定然会生活的更加幸福美好。 “如果我死了,就把我的骨灰洒在玄河里,这样,说不定能一直顺着飘到松洲......”银溯的语气平和,祁年听着却总觉得有一把刀子在他心rou上割。 祁年一激动,忘却他与银溯身份有别,冲上前去,握住银溯纤细的手腕,眼眶微微发红:“溯弟......别乱想了,如果你觉得银家对你不好,不如你跟我走,跟我回凤语剑庄,我们剑庄多养一个人还是够的,我的屋里还有一张空床,你可以睡在那里.....”说着说着,祁年觉得自己扯远了,想的太天真,银溯在银家再不好,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的活着,跟着他能有什么福享?去睡硬板床,每天早起喂猪么?祁年使劲儿拍拍自己脑门,又道:“我在胡说什么,溯弟,你一定会好的,一定会.....你不能放弃自己啊......” 在银溯的褐眸之中涌现一丝波澜。他看着握着他手快要流泪的少年,忽然觉得他已经死去的心在这一刻好像活过来一瞬,只是这一瞬过去,心就继续进入凛然隆冬的季节,死不复生。 银溯皱下眉头,说:“疼。” 祁年这才发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他松开银溯的手腕,银溯的手腕之上留下两道淡红指痕。祁年含着歉意的视线顺着银溯手腕上的指痕往上移,忽然发现他的小臂上居然有密密麻麻红褐色芝麻大的小伤孔,看上去像是针一下一下刺上去的。 祁年喉头一哽,指着道:“这是什么?” 银溯淡淡扫一眼自己小臂上微露的伤痕,道:“昨日的事情你也见到了,我哥哥因为一些事情发疯,他发疯也就罢,抢过我腰上的小剑自己刺自己一剑,他明明知道自己有失血症......他因此伤的不清,他失去的血,都要用我的来补,我不过是他的移动补血库罢了。这不算什么,小时候,我还为他提供过一颗肾脏。” 银溯说这些话时面无表情,祁年却极为震惊,拳头握紧,指尖刺痛自己手心都不知。 “我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侍婢,生下我以后就被银家卖走了。其实当时,我爹爹同时让两个侍婢怀孕,另一个侍婢生下的是个畸形儿,被淘汰。而我生下足足有八两,白白胖胖......并且与哥哥的血型、体质各方面都极为相配。为了让银辰安然无恙的长大,我的身体就被糟践成这样,我们就像并蒂花,一朵吸取的养分越多,它就长的更好,而另外一朵,是要最先枯萎的。” 银溯的话如同淅淅沥沥的雨滴,将祁年的心浸透个冰凉。 祁年没想到银溯的身世竟然如此可怜......银砚在他心中的形象轰然倒塌,明明都是自己的骨rou,为何要如此区别对待?银溯本该健健康康的长大,顺遂平安,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对生无望,对死无意,如同枯枝上的黄叶,随风飘零。 “你的爹爹,怎么可以这样......”祁年本来觉得贺岸对贺北已经算是苛刻,不曾想还有更薄幸的。 银溯漠然道:“他认为我的命是他给的,他可以随意作主张。对于哥哥来说,爹爹给他的才算是真正的父爱。他不是的好父亲,却是哥哥的好父亲。” 祁年这时才明白昨日那场闹剧,银辰撒泼打滚自伤,银砚即便对他斥责,但依然是纵容加心疼。银辰伤害自己相当于加倍伤害银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