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玄幻小说 - 江湖客在线阅读 - 第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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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鹤亭回神,就见他神色不对,道:“怎么了?”

    顾渺镇定道:“烫到了。”

    迟鹤亭:“慢点吃。”

    两人沉默无言,一个不想说话,一个心不在焉,小小的厨房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碗蛋羹很快见了底。

    吃饱后困意上涌,顾渺打了个哈欠,扔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从玄宗跑出来的?”

    “契机罢了。”迟鹤亭实话实说。

    再次睁开眼睛重见天日那一刹那,自己就开始筹划逃离玄宗了。晌清欢中毒,不过又推了一把而已。

    顾渺点点头,没说什么,回屋睡去了。

    不愿回首的往事被翻了个七零八落,迟某人也有点没精神,焉焉地收拾了碗筷,回头见锅底还剩了些蛋羹,干脆舀起来吃了。

    一入口,他脸色骤变,呸地全吐在了地上,然后拿起盐罐看了看。

    ……好家伙,是糖罐。

    烛火昏黄,也没看清。这蛋羹又咸又甜,亏得顾渺能吃下去。

    迟鹤亭拿着盐罐沉思了许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很古怪,已经不能随随便便用口味独特来解释了。除非吃不出咸甜,否则谁来都不可能面不改色地吃完。

    他把盐罐放回原位,来到顾渺屋前,几次抬手想敲门,又慢慢放下了。

    一夜无眠。

    月落星沉,东方既白。

    顾渺醒来时,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他迷迷糊糊地推门望去,果不其然,院子里的小泥炉上炖了东西,正往外冒着热气。

    “睡醒了?来吃早饭,我煮了青菜排骨粥。”

    以前早饭从来都是买几个汤包点心凑活,今日怎么这样反常?

    “你什么时候起的?”

    “大概……一个时辰前?记不清了,你那什么表情,有吃还不好?赶紧过来。”迟鹤亭说着掀开锅盖,里头白粥滚着排骨,还有几根碧绿菜叶,看着就十分诱人。

    顾渺也不客气,回屋洗漱完,搬了条小板凳过来跟他一块儿吃。

    “唔,有点咸。”迟鹤亭不经意道,“你觉得怎样?”

    顾渺愣了愣,迟疑道:“……嗯,是有点。”

    迟鹤亭脸上的笑意淡去,低头搅拌着碗里的粥,稍稍犹豫了一下,道:“我没放盐。”

    “……”顾美人反应极快,“你起了个大早煮粥吃,就是为了诈我?”

    “怎么能说是诈呢,多不好听。”迟鹤亭支着下巴,定定地看着他,“昨天的蛋羹做岔了味道,你吃完后我才发现,竟是这么难吃的东西。所以我想再确认一番,三水,你……真的尝不出味道?”

    “又不是很特别的事情,你可以直接问我。”顾渺不能理解他为何要这么迂回,大大方方承认道,“是,除了辣味,我尝不出任何味道。”

    作者有话说:

    小课堂:辣不属于味觉,是痛觉(敲黑板

    这是顾渺唯一能感觉到的“味道”,所以他高兴的时候喜欢吃辣

    第24章

    “你……算了。”迟鹤亭欲言又止,往自己的粥碗里加了勺盐,默默搅着。

    他原本以为顾渺不怕毒物是天生的体质,或者是遇见了什么机缘,如此看来,竟是最坏的那种猜测。

    “想说便说。”顾美人有样学样,也给自己添了一勺调味,“你们黑巫,不早就见惯了这种事?”

    “但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完美的……药人。”迟鹤亭本想问是谁炮制的,但被炮制对象本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实在问不出口,皱着眉头沉默了下来。

    “都死了。我逃出去之前放了把火,将那个地方烧了个一干二净,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那个地方——

    充斥着凄厉尖锐的嘶号,被折磨到失去理智的药人一口口撕扯下自己的rou,无数锁链哐哐地疯狂撞击着铁质的牢笼,在无人知晓的炼狱里做着无谓而绝望的挣扎。

    肮脏窄小的囚笼里,顾渺蜷缩成一团,身下是血,手上是血,口鼻全是血,仿佛幼小身躯里有流不干的血。

    有人在笼子前停住了脚步,一阵交头接耳,一只戴着粗糙皮套的手伸进来,扳过少年尖瘦的下巴,强迫着喂下了什么东西。剧痛骤然从体内翻涌出来,如万蚁噬心,细密的啃食着每一寸内脏,他窒息般的张大了嘴,不停咳着血,浑身痉挛,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惨叫。

    ……日复一日,没有尽头。

    顾渺忽然没了胃口,垂下眸子,似是宽慰自己道:“总比丢了命好。”

    迟鹤亭没吱声,慢慢喝着粥。

    纷扰的情绪在胸中乱窜,不能平息,一点点催生出虫咬般的难耐躁意。顾渺盯着他,突然很想掀了桌子,再将旁边的小泥炉一脚踹翻,最好把眼前这个黑巫也打一顿。

    忍了一会,顾美人显然没忍住,开始找茬:“为什么不说话?”

    迟鹤亭吃干净最后一勺粥,抬头道:“我在反省,为何逃出来时没把玄宗给烧了。这样看来,还是你略胜一筹。”

    顾渺:“?”

    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劲儿没处使。

    “玄宗的黑巫,大部分是自愿加入的。也有像我这种,和药人一样,从小被喂着毒长大的。”大概是他气鼓鼓的样子实在好笑,迟鹤亭笑了一下,才继续道,“虽然没有像炮制普通药人那样粗暴,但也没几个人撑得住,那一批里面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孩子,活到了最后。我知道有多难捱,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对这些来说,轻飘飘太过无用。当然你若想听,我可以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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