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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娇权臣笼中雀 第15节

    可事不遂人意,方捱过一炷香的光景。随着轻微的洗笔声响起,第一本批注完的奏章便被谢钰随意放在左手边。

    ——折枝立着的方向。

    许是上头的朱砂还未干透,他并未将奏章合拢,而是敞开于她跟前晾墨。

    不消抬眼,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折枝一慌,忙垂落下视线,转而去看自己的鞋面。

    刹那间,她隐约觉得自己偷看过经笥的事情已被谢钰知晓。可话已出口,无法更改。

    折枝隐隐有些后悔,却也只得在原地煎熬地立着,单薄的春衫里也渐渐发出一层细汗,被窗畔的水风拂过,略有几分生凉。

    漏箭渐渐于铜制的更漏上移过了寸许长。

    随着午时正刻那‘哒’地一声轻响,谢钰也搁下了手中的朱笔,长指随意往批注好的奏章上滑过,落在其中一行上,低笑着开口:“太中大夫的观点颇为有趣。”

    他将视线移至折枝面上,唇畔笑意微深:“meimei觉得呢?”

    听他终于开口,折枝反倒是隐约松了口气。

    她的视线轻轻往奏章上一落,旋即抬起,轻声答道:“折枝身在内宅,从未了解过官场之事。自然也品不出有趣与无趣来,还请哥哥谅解。”

    谢钰的视线停落于小姑娘妍丽的芙蓉面上,将每一寸细微的神色敛于眼底。

    良久,指尖缓缓从‘佞贼谢钰’四个字上移开。

    “meimei年幼时不曾请过西席吗?”

    “夫人为折枝请过教导古琴与歌舞的先生。”折枝对此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如实道:“其中教导古琴的萧先生教过折枝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这十个字。”

    “这是看工尺谱需要用到的字。”谢钰语声平静:“那之前的欠条,是请了旁人代笔?”

    折枝点头:“是由府中的账房执笔书写。”

    谢钰沉默稍顷,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于即将干涸的砚台上。

    良久,也不知回想起什么,眸底的那一缕讶异也渐渐消尽了。

    折枝不敢多言,只往前走近了些,徐徐往砚台中添入新的朱砂。

    谢钰淡声开口:“善于刺绣,工于古琴,习过歌舞,却唯独不曾习字——”

    他的语声慢悠悠的,却在话落之时,骤然抬手,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

    折枝不防,手臂一颤,手上秉着的朱砂散落,往玉葱般的指尖上覆下薄薄一层红绒。

    谢钰欺近了些,薄唇抵在她纤细的指尖上,直至朱砂微涩的滋味弥漫在齿间,方低低哂笑出声:“你家母亲,很会教人。”

    -完-

    第13章

    ◎他将下颌抵在她的手背上,笑得愉悦,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有趣的事。◎

    折枝秀脸绯红,挣扎着往后躲避。

    慌乱之间,指尖划过谢钰唇角,残留的朱砂往他淡色薄唇上,染上一道浓红。

    谢钰淡看着她,愈发用了几分力道,紧扣住她的皓腕不让她逃离,薄唇紧贴在她玉葱似的指上。

    朱砂晕开,令彼此肌肤相接之处,皆是一片旖旎的红意。

    折枝的秀脸早已红透,朱唇也咬得几欲滴血。但几番挣扎后,似也明白自己的力道不足以与谢钰抗衡,终是缓缓停下了动作。

    只是胸口仍旧剧烈起伏着,语声亦有些抑制不住地发颤:“母亲在折枝五岁时便因心疾过世,教导折枝的,是夫人。”

    折枝竭力往回缩了缩身子,勉力抬起唇角:“哥哥问的话已经答完了。可以放开折枝了。”

    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谢钰终于自她指尖抬首。

    那双淡色的薄唇上,已染透殷红的朱砂,妖冶似血。

    他低笑起来:“时至今日,meimei还没想清楚自己的母亲究竟是谁?”

    折枝抬起脸来与他对视,杏花眸里蒙上一层水雾。

    “戚夫人一生皆认我为亲女,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应当唤她一声母亲。”

    谢钰唇畔的笑意愈深,眸底的神色却晦暗:“那你的生母呢?”

    生母二字落下,折枝抬起的长睫随之重重一颤。

    良久,方涩声开口:“我虽不知她当年为何如此行事。可她毕竟是我的生母。若是有朝一日能到她的牌位前祭拜,我也应当唤一声母亲。”

    谢钰饶有兴趣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冰冷的指尖温柔摩挲着她雪肤上那道淡青色的腕脉:“那meimei心中,你的生母是怎样的女子?”

    折枝有些惶惑地看向他,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只好依着自己心中所想,轻声开口:“应当是与戚夫人一样,温柔良善的女子。”她微停了一停,又道:“也许,还知书达理,举止大方。”

    谢钰不置可否,只是又问道:“那meimei觉得这样一位母亲,应当是如何教养我的?”

    谢钰的话有些将折枝问住。那双含烟笼雾的杏花眸里,渐渐转过一缕迷蒙。

    折枝迟疑着望向他,尝试着从眼前人身上,拼凑出她的双亲所留下的痕迹。

    眼前的男子容光胜雪,姿容如玉,通身的气度贵雅沉凛,即便是做这般亲昵之态,亦无狎昵之感。

    他的脾气虽古怪了些,却精通音律,能信手写下复杂的曲谱,也能听出琴曲中细微的错处。而停留在她腕上的指尖有微微的薄茧,应当是常日抚琴所留下的印记。

    而能在这般年纪成为一手遮天的权臣,不说德才兼备,文治武功上必有过人之处。

    无论哪一样,都非一夕之间可以成就。想必是自幼请了西席严加教导,兴许,还师从大家。

    折枝思绪落定,斟酌着开口:“母亲应当是自幼为哥哥请了西席,教您君子六艺。”她说着骤然想起谢钰喜怒无常的脾气,便又迟疑着道:“只是因着对哥哥抱以厚望,素日在学业上,大抵是严苛了些——”

    她的话音未落,却听谢钰低笑出声。

    他将下颌抵在她的手背上,笑得愉悦,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有趣的事。

    折枝微愣。

    她素日里认识的谢钰,总像是天山上的云雪,疏离又淡漠。无论喜怒,都似是隔了一层,少有这般淋漓的时候。

    可谢钰仿佛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很快便收住了笑音,面上的神情恢复了素日里的冷淡,只是略微颔首道:“确是严苛了些。”

    折枝有些不知所措,正想着该如何开口之时,槅扇倏然被人叩响。

    门上传来泠崖的声音:“大人,蒹葭院里来了人,说是要见折枝姑娘。”

    室内静谧了一瞬,折枝有些迟疑地看向谢钰,见他仍没有放手的意思,这才试探着开口:“应当是绿蜡过来了。若是哥哥没有其余吩咐,折枝便先过去听听她传了什么话来。要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耽搁了却不好。”

    她的话音落下,谢钰也随之移开了指尖。

    折枝终于得了自由,高悬着的心微微落下了些,又福身对他一礼,这才往门上行去。

    待出了游廊,却未见绿蜡的身影,反倒是孙嬷嬷立在月洞门外。暮春的天气里,出了一脑门的热汗,面上的神色并不好看。

    甫一见到折枝,便眯起眼,话里有话道:“难怪老奴四处都寻不着表姑娘。原来是往谢大人这来了。”

    “只是这青天白日的,怎么也不让人进来?偏要在这院门外等着——哟,表姑娘的手指上是怎么了?”

    折枝随之垂目,见自己的指尖上一片绯色,这才想起朱砂的事,忙自袖袋里取了帕子,匆匆将余红拭去。

    余光见孙嬷嬷的视线一直胶在自己残红未褪的耳珠上,加之她方才话中机锋夺人,折枝心中一紧,蹙起了秀眉:“哥哥生性好清净。映山水榭中从不让外人进来。嬷嬷若是因此心生疑虑,大可亲自去问过哥哥。”

    孙嬷嬷自不敢去问谢钰,噎了一噎后只得悻悻道明来意:“夫人这几日未见表姑娘,颇为记挂。特地遣了老奴过来,引您到蒹葭院里说些体己话。”

    这大抵是奔着芸香的事来的。

    即便她不愿再多言此事,可如今主母亲自开口,想躲却是躲不过的。

    折枝遂轻轻点头答应下来,只道:“嬷嬷略等,我进去与哥哥辞行便来。”

    孙嬷嬷不好拦她,只掖了掖脑门上的热汗道:“表姑娘可快些,夫人还等着呢。”

    折枝应了一声,返身回到廊上,方挑起门上悬挂着的湘妃竹帘,却见眼前的光线略一昏暗。

    险些撞入谢钰怀中。

    折枝一慌,忙往后退开两步,微微欠身道:“夫人记挂,遣了身边的孙嬷嬷唤我去蒹葭院里说话。如今那头催的正急,恐今日不能替哥哥研墨了,还望哥哥谅解一二。”

    谢钰长身立在帘后,唇上的朱砂已被拭尽,面上也恢复了往日里疏离的神色。闻言不置可否,只信手挑起折枝耳畔几缕碎发于掌心捻转。

    折枝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维持着这般吃力的姿态,带着几分告饶的语气软声唤他:“哥哥——”

    谢钰轻笑了笑,顺势为她将乱发拢回耳后。

    微凉的指尖擦过残红未褪的耳珠,带起一连串的寒意。

    “既然夫人唤你过去,那便去罢。”谢钰收回了手,轻笑道。

    折枝点头,心下暗松了口气,忙回转过身来,打帘往门外行去。

    方迈过门槛,谢钰的语声却又自身后追来,带着温柔的笑音:“再过几日,应当便是府上采买的日子了罢?”

    折枝的身姿骤然一僵,连连往里抽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轻轻回过身去,对谢钰弯眉道:“折枝不曾打听过——哥哥可是有什么想要置办的?”

    隔着一层垂落的竹帘,折枝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听得帘后传来轻轻一声笑:“采买那日,府中鱼龙混杂。meimei还是小心些为好。”

    “最好……待在自己的房中,不要离开半步。”

    谢钰的语声低醇,在这般旖旎的春日里听来,愈发缱绻如情人间的低语。

    却令折枝肺腑生寒。

    折枝无端打了个寒颤,藏在袖子里的指尖在慌乱中陷进掌心,带起丝丝缕缕的痛意。

    “折枝谨记。”折枝强忍着不让面上流泻出惶恐的神情,只轻抬了抬唇角道:“多谢哥哥教诲,那折枝便先随着孙嬷嬷往蒹葭院里去了。改日再来拜见哥哥。”

    谢钰隔帘望着她离开,眸底似有暗色涌过,却并未出言阻拦。

    *

    折枝随着孙嬷嬷到了蒹葭院里的时候,午后浓灿的日头已落,四面起了凉风。

    孙嬷嬷疾步走过穿堂,没让折枝往花厅里坐落,反倒是一路领着她进了内室,立在榻前欠身道:“夫人,表姑娘过来了。”

    床旁伺候的绿蜡对着折枝道了个万福,轻轻将垂落的檀香色帐子挽起,束在四角垂落的金钩上。

    柳氏半躺在那张拔步牙床上,身下枕着面喜鹊登枝的大迎枕。暮春的天气里却戴着抹额,面色略有些苍白,隐见病容。

    “折枝来了。”柳氏低低咳嗽了一声,招手让折枝往床榻边坐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