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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着将全身都浸入该是怎样的舒泰,她蓦然间回想起从前的起居住行来。就是在莽山上,冬日里像这样的汤浴,她都泡的厌烦。那会儿子嫌闷,还需有瓜果点心,架了条案横陈池上哄着,才勉强能安心多泡上一刻。 今非昔比,岂止云泥。 人皆有畏苦懒怠之心,若是没有比较还则罢了,一旦有了比较,那皮rou腿脚的辛苦就更是难捱了。 怔怔地翻掌细看劳作的痕迹,被这池水浸着,她终于也有了些挨不住的心思。这一路走来,病逝亡故的多是三省高官的家眷,那些贵女命妇,往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从前多少人伺候着,花团锦簇的世路,就那么朝夕间去了。 而她被父皇姨母捧着,又岂止比她们还要金贵娇养数倍? 三年嗜酒,又早已把身子跨了。她同囚俘们一样待遇,每日少则行军三十里,多则七、八十里。 其实许多次,天明刚起的时候,她就已是力竭。出菖都才两日,足下就已磨得破了皮,后来又于大指间溢出墨绿的脓血,行路翻山,未痛麻木前,对她来说,每一步都无异于是酷刑了。 要不是一口心气撑着,好几次望着高峻的山坳,她都想算了吧,不若了结了也罢。 甚至,苦厄到极处时,还动过委身于人的念头。恍惚间想过,或许可以去求求那人,也许就不必这么难受了。 正茫然地隔了小帽抚着青丝不再的头顶,脖颈间乍然为人勒了,一下子被反了身子重重摔跌在地上。 这一下直将她摔得脑中嗡嗡作响,正昏沉愕然间,却又被人拦腰凌空抱起,正对上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 “殿下久违了,哦,不对,现下我是汗王的守将,而凉国都没了,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囚奴!” “是你!” 来人正是曾经被景明帝流放的蜀侯世子——房文瑞。三年过去了,他全然是胡人武将的装扮,眼底褪去了从前纨绔的气息,替代的是行伍中的杀伐毒辣与小人得志的阴狠。 “你如何为敌国领兵?”江小蛮也算是历遍苦厄,因此未有多大的危机感。 只是她寻常的一句问话,却彻底激起了房文瑞心底的积恨。 就是为了她,蜀侯夫人才会被那个昏君赐死的,分明他还什么都未做得。 “废话少说,我今日就是要令你与我母亲偿命!” 房文瑞抬手就把她朝汤池里按去,也是惊异于她如今的形容样貌,怕是三两下就弄死了不够解恨,他存了心的,想要将这死亡的过程拖长了,好平复心底的不甘怨愤。 池水翻腾,一次接着一次,除了初次呛了水后,江小蛮反抗无果,便试着憋了气在水下故作溺扼。 胸肺间已然是要炸裂的痛楚。 果然房文瑞见她气息渐弱,也就一下将她捞了上来,按在岸侧青苔雪泥里,俯身悄然说了句什么。 原来在城中食水中下毒并劫走金光门守将妻儿的,皆是他与画偃二人所为。 明白原委后,江小蛮咳呛着,眸色一闪,却是从袖中将毒镖默默抽移了下去。 见多了生死,她已不再是从前那样无用孱弱。 迎面挨了男人几个巴掌,唇下溢血却浅淡勾笑,近乎带了些魅惑地说:“别打了,好疼呀房家哥哥,表哥。”说着话甚至还哀哭了两下,“姑母之死也并非全是我的错嘛,论起来,当日若不是我,父皇可容不得你活到今日的。” 也许是曾与犒军的女子送餐饭的缘故,天晓得她是如何练就了这一番作态,饶是处心积虑来复仇的房文瑞,一时间竟也被惑去三分心神。 哼笑了下,想起三年前竹屋的那夜,他倒是褪了些怒意,故意问道:“也是,表妹若是想活,也未必没有办法。” 说着,他托住她后腰,不再让她落入汤池去。 就要唇齿相依的那一刻,袖侧寒芒浮现,却是在逼近他的一瞬里为人制住。手腕被人翻转,是差点就要折断的痛。 房文瑞夺下毒镖,扬手又是一下,将她抽打在地。纵身扑了过去,却是也不急着行那敦伦之事。 “呸!”江小蛮滚了一身雪泥,见失了手也就不再存了侥幸转圜,疯了一样地同他扭打在一处。 她受够了这样无望摧折的日子,而眼前的男人叛国投毒,若是她今日真的逃不过身死,也非得拉他一齐赴了黄泉。 都说是横的怕疯的,疯的怕不要命的。房文瑞一时不慎,招架得忙乱,竟也被她厮打得险些站不稳去。 然而到底是实力悬殊,甫一站稳,他饿狼一般反应过来,抡起脚就将人踢飞出去。 牛皮做的硬底靴子,一下接一下地,狠狠朝那纤弱的身子踢去,而地上人只是本能得护住胸腹,连起身都是奢望了。 山坳后赶来的暗卫足下无声,见情势不对,刚要出手去施援,却见一群破衣烂衫的百姓拥了过来。 十余个人,男女老幼皆有,是另一营队里的工匠。他们都在城破后受到过江小蛮的庇佑,此时撞见了这一场预谋已久的报复,见地上人口唇都溢出血沫,顿时将亡国受辱之恨尽数催发了出来。 领头的中年男人带着镣铐,怒意泼天地低斥了声,这群人一拥而上,合力先夺了佩刀,有人堵嘴,有人去按手脚。 撑了一股子胆气,这群人拖了房文瑞就朝一处汤池扭鸡鸭一般行去,三人合力按了脑袋入水,又有人用枷锁解恨般地捶杂他肩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