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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繇本来在教新收的小徒练剑,忽觉心中一撞,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细听那仿佛千里之外传来的银铃声。 临繇从来话少,也一向骄傲。此时眼中却流泻出温柔星点,他那小徒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声师尊未出口,就听见天地间传来师尊的声音:“我有要事,去去就回。” 徒留小徒不明所以的立在当场。 临繇来的比苍葭想的还要早,他今日一袭白衣,比从前又多几分仙气。 她坐在树上,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喊了声仙尊。他抬头,任她的面容落入他眼帘。他就这样静静地瞧着她,在她就要开口之际,竟喊了声师姐。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从心头蔓延到指尖,比起之前那七百年的愤怒、憎恨与绝望,苍葭如今平和许多。 她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叫过她师姐了。 扬起的手莫名垂落下来,他腰间的那一柄剑忽的化作一片长绸,将她从树下带了下来。 “放手。”她说,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慢慢看他,仿佛能看化一池春水。 他们也曾是未婚夫妻,心意相通,如胶似漆。 临繇于是放了手。 “你找我?”自从族中出事后,她以近乎暴烈的方式与他做了个了断。在此后的漫长时光里,推拉和纠缠就成了他们之间不断上演的戏码。 她从容的立在那,那双之前常含悲戚的眼眉舒缓下来,她看向临繇。 “管管常念,让她别碍我的事。” 临繇一怔。 苍葭看他怔住,忽的笑了。人间几趟,她开朗不少。或许是看惯人心无常,总之竟难得对临繇和缓起来。 他很明白她,得寸进尺地往她跟前一凑。苍葭难得不躲,略避开了一点,拉出个几乎于无的距离。 “好。师姐难得找我一次,别说别人了,说说你我吧。” 咦?有长进。在苍葭记忆里他还是那个高傲而寡言的少年。 他手一挥,带她去了个冥界看上去相对比较山清水秀的去处,他身量高,虽说苍葭也不矮,但还是高了她一个头有余,但她从不仰头看他。 她往往是往后退几步,通过距离将他们拉成一个相对平行的空间,然后通过传音将她要说的话传到他耳边。 苍葭总说他骄傲,但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其实比他更骄傲。 两人在一处凉亭里坐下,冥界四季皆是春,倒与这漫天飞舞的黄沙与愁云惨雾的天形成一个鲜明的、截然相反的对比。 苍葭躲了他几百年,好久没有仔细看他,今日再看,一种习惯的、熟悉的怦然心动又上心头。 但这次,她没有吻他。 “师姐。”他又唤了她一声。她微微眯起眼睛。 “你我没什么好说的,临繇,我就要修成生魂了。” 她曾为救族人毁心丹,又因覆一朝而罪罚加身不能入六道轮回,临繇以为她好歹要修个几千年才能修出能往生的生魂,没成想也不过短短几百年。 虽说有那些凡人精魂加乘,但她的确是罕见的天资。 临繇近来也常常思量此事,闻言也只沉默片刻,说:“我可以等。” 我可以等你入轮回,转世再做鲛人。我可以再求娶你一次,不论转世之后你是否还是天命之女,是否能够再次成为上神。 我知道,你厌恶我的族人,明明两族已结秦晋之好,我的家族却在你族人深陷大难时冷眼旁观。我知道你深恨我在你最无助的时刻竟陷于休眠之中,即使我感受到你的绝望强行将自己唤醒,但因强行破修行境,功力一时间减退,只能眼睁睁看你剖心丹封你族人之魂。 可是我要如何告诉你,在你七百年的复仇与求索里,我也曾为你欺天灭地,甚至用计提前拥有了掌控我族人的权柄,以保证那些被你封于东海之巅的鲛人魂魄不被人吞食打扰。 师姐,我们真的应该错过吗? 苍葭听见了他的心声。 这七百年里,她总觉得临繇帮过她不止一次,但临繇生性寡言,兼之两人之前有太多的误会和恨,剪不断理还乱的,若要分说明白,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 她捂了捂眼睛,一只曼珠沙华别在她耳畔,那花红出一种妖异的惨淡。 “今天就到这吧。”她终究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他。 临繇像是早猜到了这般回复,闻言不觉心酸也不恼。这么多年过去,他到底也长进了,手一动,苍葭如今不过一散修,再不能与他相比的,一阵奇怪的风将她卷到他怀里,他的怀抱宽厚温暖,叫人不想沉溺又不能不沉溺。 “师姐留我一晚吧。”他将唇落下来,声音飘到在她耳边,既不蛊惑也不低沉,明明是这样暧昧的举动,硬生生叫他做出一副磊落的君子模样。 苍葭不是个迂腐人,干脆又往他怀里靠了靠,风一吹,那朵花落到地下。花落是无声的,就好像有些东西在心里炸开,明明张扬,却也寂灭。 “不知道仙君现在有没有本事带个游魂散修往天庭转一圈。” 那张量感极重的脸上,唇与眼都带了笑意。 “当然有,那就请师姐去我那留宿一晚吧。我那有上好的酒,还有师姐最喜欢的乐舞。” “行啊。” 她咬咬唇,转头去看冥界这昏黄的仿佛望不到边的天,心里平静非常,这是临繇给的安心,她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