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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前任的偏执兄长 第26节

    他像在宣读衙门案件,既无口水话,也不添枝加叶,郑重其事道。

    “谢歧,生于阳康十二年五月初九。”

    “长房长子,世居原州,年过及冠,未有婚配。常流连花街柳巷,有红粉知己。其一,为招恩楼姑娘云香,年十七,擅琴。”

    “其二,仍是招恩楼,吟烟姑娘,擅舞,与谢歧去年秋画舫游湖。其三,为兰绣阁沈……”

    谢厌侃侃而谈,不想突然忘记那人姓甚名谁,恼得轻啧,略蹙起眉头,迟疑许久后,才接着说:“似乎被称作沈、沈莲……”

    “没错。”他目光一凝,自顾自地颔首,认真回道,“沈莲莲。”

    “……”尹婵眨眨眼,轻声,“什么?”

    京城风月之地颇盛,纵然她居内宅,也有耳闻。以至于现在,听见谢厌说出一连串的姑娘姓名,什么阁什么楼的,尹婵只觉得不可思议。

    以他平素作风,实在很难想像他脑中竟分得清这些。

    谢厌稍作停顿便继续道:“以上仅是一二。”

    他闷着脸一股脑又说了许多和谢歧相关的,无一不是谢歧这里不行,那方有碍,难堪托付,不可深交。

    谢歧乃至谢宅里的每一桩事,他都了然于胸。

    但若把这些放在自己身上比对……

    譬如谢歧流连花街,却仍看着风度翩翩,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而他毫不懂雅致,每每拿刀弄枪,杀人如割草。

    再譬如谢歧风流贪色,可性情温和,难得动怒,原州人人爱与他玩笑。不似自己阴晴不定,方圆一里,不敢近身停留。

    一应诸事,孰轻孰重,孰好孰坏,哪里是偏向,谁又在嫉妒,如何能比较得清楚明白。

    谢厌目光顿闪,破罐子破摔一般急切又笨拙地说着。

    四周祥和的气息,皆因这些话陷入无法回旋的余地。

    他的声音越来越急,也越发低沉,他口中所说分明在否定谢歧,尹婵却不知道怎么了,认真听他话语的同时,也好似……好似自他神情看到的,并非他对谢歧的挑剔,而是他正克制不住地厌弃自己。

    似那种,说谢歧一个字,便拿来与自身对比,谈谢歧一件事,便不停深扒自己。

    尹婵倏地站起身,惊动了陷入古怪思绪的谢厌。

    他匆忙止住话,不由跟着起来,却见尹婵揪紧了手指,强忍着一股恼意:“别说了,我……不喜欢听这些。”

    话脱出口谢厌浑身一凉,呆立在原地。

    他惊觉刚才胡思乱想了什么。

    一株野草何来权力号令太阳想照耀哪个方向。

    而搬弄是非,于她,应是一桩不堪入耳的事。

    谢厌一次次想把自己的病态和可怕伪装,却又反反复复在她面前按捺不住。

    他略薄的唇绷得紧,唇角往下压。尹婵只这样看,便知他有些局促。更别说左脸伤疤隐约在发热,深深的褐色更刺眼了。

    尹婵张了张口,想说谢歧不该和他比。

    更没必要把谢歧这个无足轻重的人,横在他们之间。

    话欲出,却在对上谢厌纵贯眉骨至下颌的疤时,一下止住了。

    她短短怔疑的片刻,已让谢厌脑中经历无穷的猜想。搁在石桌的手指犹犹豫豫抬起,很陌生地抚了下脸。

    几乎同时,指腹感受到了疤痕的狰狞走势,比握剑时的触感更明显。

    剑柄仅有细微的凹凸纹饰,而这张脸,却是土地饱经了干旱的侵袭。一块块,一道道,纹路崎岖,表面皲裂。

    当一汪水涌入,再在水中放下一条鱼。

    鱼渴水不停游走,却频频撞上疤痕的小道,即便不遗余力地摆尾,也最终死在毫无生机的土地里。

    谢厌的面容,长久以来,就是这样一片土地。

    出生即惧怕太阳的炙热。

    谢厌想到什么,倏地侧过头,不忍再探尹婵的盈盈美目,逃避般的执起茶盏,仰头饮尽。轻嗅时清淡的茶香,待茶冷后,入喉却倍感苦涩。

    谢厌低下眸流连茶盅,忽地晃神,眼里的光一点点退去。

    “是了,我不说谢歧。”他沉下肩。

    尹婵立时眉眼放松,舒了一口气。

    轻轻细细喘匀着呼吸,如被春意抚过。尹婵以为自己压低了情绪的变换,他便不会觉察,可谢厌即使不痴痴盯视,也能轻而易举窥见周遭所有的动静。

    何况同尹婵待在一处,又如何能忍住不看她。

    战栗的眸光抚摸她的面庞,寸寸尽是道不明的挣扎。女子美得不容亵渎,他让她离开京城,远赴原州,是想护她,捧她到至高无上的位置,匍匐她脚下。就这么仰视、觊觎着,痴迷她偶尔睨下来的一点目光。

    这就够了。

    太阳理应挂在天际。

    而和杂草在一起的,是泥,土,深沟里的唾液和污垢。

    从始至终。这是千百年来不成文的定则。谢厌嗓间一重一重的苦涩酸意,几乎要他反胃作呕。

    他阖眸,艰难接下未道尽的话:“是了,我不说谢歧。你已过及笄,合该议亲,他不堪相配,原州……原州另有儿郎,比谢歧好上许多。”

    院子宽绰,谢厌的声音在四周清明。

    尹婵刚刚堆起的笑,被雷击得裂开了一条缝,猝然怔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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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评论:

    【女主为啥不说啊!明明之前还觉得女主对感情比较直接,结果一章之后,就像没长嘴一样。男主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而且很自卑,女主每次都只在心里想,不说出来,那男主怎么可能会知道?】

    【哈哈哈男主好像一只笨笨的铁包金狗狗,怪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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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额,我不明白,明明女主多说一句话,就可以解开隔阂,两个人甜甜的开始,而且男主角也没有抢白啊,他一直在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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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21章 、阿兄

    ◎阿兄替我筹谋,百般辛苦。◎

    暖阳登空,房檐垂挂的灯笼被风吹晃,一下一下摆动,叫尹婵心神也跟着摇曳。

    她混沌的思绪怕误会了谢厌的意思,喃喃重复。依着他的语气,循着他那话语停顿,原原本本将这极短的一句话,复在脑中盘旋。

    “议亲?”他何故说起亲事。

    瞧着他脸上没生波澜,极为郑重地望向自己。好像区区几日的光景,他就从一个陌生男子,变成替她做主,无比关切,甚是慈爱的兄长。

    这样的体贴尹婵不想要。

    当日,原州牧欧阳善误要替她择姻缘,她有被唐突冒犯的恼,全无今日这般烦意,心口闷闷的。对上谢厌平静的脸色,更恨不能逃离他越远越好。

    只是这么一想,又抓心挠肺,站着便脚底生刺。

    她远比自己意想的更抵触谢厌这句话。

    长久的静默,尹婵蹙起眉梢,唇瓣动了动,想说话,又一顿住,歪着头后退半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凝睇他。

    喉间一时阵阵的涩痒,眼眶将要晕出泪的当头,低声重复他说的:“原州的儿郎?”

    谢厌看不上谢歧,却已给她盘算好别的公子了么?

    后背忽生凉意,不等谢厌再说,她轻咬下唇,偏开了目光。

    攥在腰侧的手抖着一蜷,指尖抵住掌心的软rou,时不时往里一掐,好让疼痛来醒神,不至于蓄在眼眶的泪摇摇欲坠。

    纵有百般心思,窥见尹婵这般反应都该立刻改口,偏偏谢厌此时比她还要深处迷地,惶乱不可挽救,恍恍惚惚地点了个头,声音轻到几不可闻:“嗯。”

    他已在脑中思索。

    谢家诸位不作考虑,原州门第中,虽没有谁能配上尹婵,但若实在细找,也可勉强挑出一二。

    只要她看得上,脾性气度或能力家世欠缺,倒还有□□的余地。

    倘若再不尽人意,由他盯着,亦不会被欺负。

    谢厌浑浑噩噩地想着,殊不知,脑中越是触及此事,他神情便越极尽低落,疤痕隐约生痛,如被长着刺的利器鞭笞。

    他再度看向尹婵,喉咙滚动两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往后别再和谢歧见面,他、他性情浪荡,不堪托付,也——”

    “那我可以和谁相见呢?”尹婵霍然问道,问得堂堂正正,字句铿锵。

    谢厌呼吸都是一乱。

    一时说不出口,他根本没想好谁能配得上尹婵,踟躇稍刻,要再启唇,却是眼见尹婵朝他走近,再近,只余三两步的距离。

    谢厌依稀嗅到她发间幽香,和着适才清雅细淡的茶息,好似一枝暖阳下盛放的蔷薇,攀着篱笆朝他探出了头。

    他不争气地红了耳根。

    尹婵僵硬地站定他面前,脱口便后悔了。

    不该直说的,于谢厌,她不过意外救下的陌生人,跟着来到原州,或许已成累赘。

    不然、何以到原州一日,便巴不得为她挑选俊才了?

    当此时,尹婵意识到谢厌的话全都让她不快,便再禁不住,忽的抬起眼帘,眼尾添了两点绯红。

    她双手交叠平放在胸前,微微屈膝,稳当地福了福礼。

    谢厌不知不觉已怔住。

    突然的行礼,让他隐约察觉到什么,还未张口,额角鼓噪的青筋便用力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