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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维羽张张嘴,瘦削的肩膀垂下去,睫毛微微动了几下,挣扎到最后紧握的拳头颓然松开:“没什么,我先去通知各位老师咱们这周的课程暂停。” 说完便径直向外走,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屋子。 段冥泽猛地起身,声音坚定,一字一字:“维羽,你知道了什么?” 陆维羽被定住,淡色的唇张开又合上如此反复,眼底是泛红的血丝。一开口,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我就是你……是冥王的眼睛对么?” 段冥泽勉励维持的淡定轰然倒塌:“你听谁说的?” 这样问,便是承认了。 陆维羽心头最后一点火骤然熄灭,只留下烛心那缕不甘心的白色烟雾…… 段冥泽变了声音,想要去抓陆维羽的手腕,又停住:“是谛听?” 陆维羽低头,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上面沾了一点黄泉的泥土。他走过了黄泉路,却还是这么经不得事,心里面空得喘不上气来。 “我在九幽恢复了前世的记忆,记其了和凤岐成为朋友的那些年月。可是过去的记忆里面,没有找到你的影子,一点都没有,但是我能感受到,你无时无刻都在我的身边。怎么会,没有你的影子,却又对你那么熟悉?后来谛听到九幽去找我,我问他,他就和盘托出了。” 段冥泽语塞:“……维羽。” “你之前说你是最后一个黏土灵魄,我是第一个泥点,所以我们的灵魂从上古开始就很亲密。可是你没有说,我这粒泥点……是女娲从你的双目中挖出的。”尽管克制,说到后面声音也已近发抖,“女娲娘娘为了让你可以静心,令你不得见世间万物,只以心去感受。而我这粒泥点就被丢入了凡尘,沉寂不知多久后入了轮回之道。当前世的我张开双目的一瞬间,你看到了九幽之外的世界。从此,九幽冥王的心不在定,最后你离开九幽,才导致了今日冥界动荡。我说的这些,你可认?” “是。”段冥泽眼中含泪:“我第一次见你,是你倒映在湖水里面的影子,镜子的反射度也不好,总是……看不真切,只记得高高竖起的发髻,蓝色的发带,很长,风一吹就和墨发缠在一块。 后来你被帝王的刺客暗杀,我破出了九幽想要寻你。可你的魂魄到了了酆都城后,竟然凭空消失了。现在想来……是谛听做了手脚。” 陆维羽:“师父把我留在身边,转眼就是千年。我还学了他的听心之术,可惜学艺不精惹了不少麻烦。最后被赶来投胎,虚度了这二十多年。” 段冥泽:“那倒要感谢你学艺不精了。” 陆维羽扭头看他:“师父说,这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浩劫,妖魔在世间蛰伏已久,大战在所难免,你我命中也定然有这一劫。冥界支撑三界的运转,轮回之路不可断。冥王想要阻止力量的流失,重振冥界,唯一个办法就是寻回自己的眼睛。” “不!”段冥泽否认的斩钉截铁,脱口而出。 段冥泽的眼角发红,故作轻松:“其实你第一次见我,不就是想要取回自己的东西么?现在倒是否认起来了。” 段冥泽无言以对,百口莫辩,当年……确是如此。 陆维羽十八岁那年的溺水,根本就不是一场意外。那是冥王索命,来寻自己的眼睛。只是在最后的时刻,水中那张稚嫩、惊恐,挣扎着的面容,同千年前水中的倒影重合…… 段冥泽放开了手。 那年,段冥泽没有救溺水的少年,而是放弃了杀他。 “冥王想要我的命,拿去就是,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我一条命,换三界的平安,也是赚了的。我这人不做赔本买卖,只要不赔我就高兴。只是,你大可不必勾勒一个美梦,织一张网,围捕猎物一样。” 我没有…… 段冥泽心中拼命的嘶吼,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身后的人没有辩驳,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陆维羽闭了闭眼睛,快步离开。 —— 陆维羽一只手夹着烟,没有点燃。 二十多年,这是他第一次想要靠外力来逃避什么。 摸口袋的时候发现在超市买的打火机落下了,于是只能干巴巴地夹着烟。天台上这个季节很冷,他特意披了外套,九分裤,脚腕处没有多加防护,这会被吹得泛了青色。你看,人生总是有很多想不到的事情,有很多不得不妥协的事情。 谛听的声音还在耳畔,在九幽,静到整个世界只有一个声音。 “您当初为什么要收我做弟子,将我留在冥界?”陆维羽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却没有恢复在地府逗留千年的记忆。 谛听盘坐于对面,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小酒壶,仰头饮了几口:“当时冥王破出九幽,就是为了找你,如果真的让他找到你,那事情就不在掌控之中了。” 当时的冥界尚无衰落之迹,冥王找到这个带自己看到第一束光的人,自然是要将人留在身边。可是冥王本就对这双“眼睛”有情,若真的两人相遇,朝夕相处,事情确实会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一旦浩劫降临,冥王需要这双眼睛的时候,就会下不去手。 “所以您将我留在冥界,让冥王满天下去找,就是想让时间冲淡一切。” 谛听将酒喝完了,微醺:“为师将你留在身边,为的是等冥王执念消退。不想浩劫来得如此之快,为师不得不仓促将你推入轮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