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页
“他的话——”郁衍蹲下身,斟酌着语句:“可能暂时都不会回来了。” 何止暂时,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果然如此,华小公子眼珠覆上了水汽。 他被父亲送到学堂,至今交过的最好的朋友就是同窗。 虽然同窗也总不耐烦他的絮叨,但他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同窗都有认真的听。 为什么大人每次都能笑着送走朋友,明明分离是那么的令人难过。 郁衍真是最怕小孩在他面前哭,搞得他都不知道要给出什么反应。 没办法,他求助地往青年那看去——在他印象里,商应秋在小孩里很有威信,说的话堪比金科玉律,比家长还管用。 可青年这次不但视而不见,还假装跟方垣等人交谈,不肯出面替他解忧。 可恶…… 孤立无援,郁衍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有什么好哭的,脸都哭花了,下午不是还有课吗?” 没用,还在抽泣。 他只能再放低嗓音,绞尽脑汁:“好了,暮春偷偷跟我说过,他最崇拜你了,你是他的榜样,你要再哭鼻子,他会很失望的。” 小公子愣愣的,一时忘了哭,红着鼻子,迟疑了:“我是他的榜样吗?” “……对。” 他松口气,但接着,哭声更响。 “可,可我没有保护好他,我,我失责了。” 华小公子说那天回府后,他见到暮春很着急的要去小解。 他看到了,可因为太害怕,并没有跟过去。 他很后悔,后悔自己的一时懦弱。 如果自己的勇气能再多一点点,能再有责任心一点就好了。 “……傻孩子。” 郁衍手还被铁链锁着,所以没法去抱抱面前哭泣不止的小朋友。 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这样做。 “对了——你们夫子有没有教过你一句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虽然他走了,但只要时常念想对方,相隔很远的距离,对方也会感觉到这份思念。” 这是前些天,青玄夫子教过的一首诗。 华公子狐疑:“这,这么厉害吗?真的能感觉得到?” “嗯。”他保证。 再他再三肯定下,小孩终于露出一点笑。 “那麻烦您,请他务必,也要挂念我。” 终于意识到自己实在哭得太失礼,华小公子赶紧擦擦眼睛,挺不好意思的吸吸鼻子,从身后跟着个蓝衣侍手上,拿来一摞书。 “这是他的课本、劳烦您替我交给他,缺的课我已全部做了备注。” 郁衍伸手接过。 “希望叔叔您回去认真督Y。X。D。J。学,以身作则,勉励他好好学习 郁衍:“……” “你们做魔头,应该也很忙吧,到处害人,还要到处被人追杀。” 小公子从江湖史里看过很多魔头的事,各个都是大忙人来着,他担忧道:“但要监督的功课,还是得做啊,以后见面时,我会考验他的。” 大冷天的,郁衍都觉得自己都要融化在这份无比真挚的伤心中了。 “好的。” 他嗓音倒比心情要平静得多。 好的,我的小同窗,我会认真看的。 他幼年没有朋友,无人为伴,除练功之外的生活接近空白。 但现在,这段空白的童年好像已不那么贫瘠了。 ……他好像替过去的自己,交到了很好的朋友。 ** 随着车速渐起,窗外景致纷纷后退。 马车上,商应秋解开那摞书,从《论语》《武编》到《心经》一应俱全,有些空白地方,华小公子还精心配画了图,虽然那些木棍一样的“人”看着如蝌蚪天书。 郁衍饶有兴致地一页页往后翻看。 方垣骑马跟在马车一侧,酸溜溜冲里道:“果然是魔头,就会用花言巧语会哄人,盟主您可千万不要受他蛊惑。” 这次盟主只带了他们兄妹与慢剑吕飞,为掩人耳目,魔头一定要坐车里,那就需要有个人守在里头。 为安全起见,玲珑锁一头锁在郁衍手上,另一端就得铐在那个倒霉鬼身上。 “锁我就好,哪里需要劳烦老大。” 方垣此言完全是出于作为属下的一片赤忱与自觉,要自告奋勇要牺牲小我,谁知被meimei从后头揪住衣领,狠狠一把拉了下来。 “哥,你还是算了吧,别去。”方凤凤面无表情提醒:“我觉得你不合适上去。” “你这丫头,怎么那么不懂事啊?” 方垣作势要教训meimei,平时他还是很疼这丫头的,但方凤凤也太不会说话了,什么叫不适合? 没听父亲怎么交代啊,出门在外,要多为站在上峰的立场考虑问题啊。 方姑娘抱臂,翻了个白眼,对自家亲哥这眼力劲不报一点期待了。 “好,你要上车,那你知道自己的枪多长么?” 方家世代用银枪,方垣背后背的那柄龙鳞枪长足一丈八,他若挤进去,铁定会露出一大截来。 “……哦,也是。”方垣苦恼地抓抓脑袋。 盟主虽然道了声无妨,听声音还算愉快,但方堂主心中一直挺愧疚,觉得是自己失责了,这一路得好好表现把面子给挣回来。 夕阳西下,一行人赶到镇上一家酒肆,让小二找了个僻静的包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