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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领旨谢恩!” * 以迩朝罢。 顾修二人更衣卸冠,如常用膳。 至午时二刻,方才接见已经在偏殿候足两个时辰的端王顾伸。 人后的顾伸,一改方才的声泪俱下,阴郁削瘦的脸上挂着鬼魅一般的微笑。见顾修来时,略正了正自己额前的孝带:“七弟啊,三哥的身子骨儿不好,你若是再不来,三哥可受不住了。” “现下已无外人,你可以回话了。”偏厅内的龙书案不高,顾修端坐其后,依旧让人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是么?”顾伸瞥了一眼顾修身边挺身而立的韩墨初,虚弱的抬起右手点指:“那韩太傅呢? 顾修没有正面,倾身向前,双手交叉搭上桌案,目光冷若寒霜:“朕,让你回话。” “呵呵呵呵呵,是啊是啊,本王怎么忘了呢?韩太傅可是七弟的心头宝,自然算不得外臣。”顾伸坐在轮车上笑得前仰后合:“我大周以人臣之身常居宫中的除了易鶨先生,就是韩太傅了。这二人还是师徒,你说巧不巧?啊?巧不巧?” “来人,把端王架出去。”顾修没有任何迟疑的下达命令,门外听命的侍卫立时进来数人,架着端王的胳膊就将拖出门外。 “顾修!你今日拖我出去,不怕我学珹王么?!”被架起双臂的顾伸忽然咆哮起来,无力的双腿拖垂在地,像一条饿死的野狗。 顾修冷着脸抬手下令,训练有素的侍卫松开了顾伸的胳膊,让他重新摔回了轮车之上。 “呵呵,原来你顾修也会怕啊?看来珹王的事,你心虚啊?” “朕不怕你学珹王,朕是怕你死不瞑目。”顾修与身边的韩墨初对视一眼,再转向顾伸时冷毅的双眸中透出深深的仁爱与同情:“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顾伸被顾修眼中的同情刺痛了,他艰难的把自己的身子在轮车上正了过来,尽可能保持着端身坐正的姿态:“臣所求之事,今日朝上已经说过了。陛下您允还是不允呢?” “若只是追尊加谥,你不至于。”顾修曲指轻敲桌面:“趁着朕还愿意听你说话,你最好别和朕兜圈子了。” “当真是帝王无情。”顾伸压抑着胸口即将爆发的呛咳,虚弱道“七弟,我和顾攸顾偃一样都是你的兄长,你已顺利继位,何以要与我这么个病鬼过不去?” “永熙十七年,晴昭公主大婚,那两个精通蒙语的宫婢是你送的。永熙十九年,朕出使漠南,军前的手书也是那两个宫婢送的。事到如今,你还有脸在朕面前提兄弟二字?朕留着你的命,让你在这轮车上坐一辈子,已然是念着旧情了。” “七弟啊,你看长姐她是国朝嫡公主,就算受!辱也有你们替她出头。再说,昔年的事也是她自己优柔寡断,若不是她一再念及旧情,又何须在那里受!辱?”顾伸搓着双手一脸无辜的看着龙书案后的顾修:“我还以为长姐是天生喜欢受人凌!虐呢。” 就在顾修即将爆发的瞬间,韩墨初的手掌压住了顾修的肩头。 “七弟,你这个皇帝怎么当的这么窝囊呢?”顾伸戏谑的摇了摇头:“不过是想杀个人而已,何必瞻前顾后?看看父皇,当初在踢开云家这个绊脚石的时候,做得多利落?你真该跟他学学。” 顾修伸手拍了拍韩墨初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掌,起身绕过龙书案,走到顾伸的轮车跟前,抬手便给了顾伸一巴掌,并趁着他错愕的功夫按住了他的双手,欺身逼近,眉峰轻挑道:“想激朕杀了你?不可能。” “顾修!”顾伸挣扎着双手,恶狠狠的盯着对面以绝对的强势压制着他的君王。 顾修罕见的平抬嘴角,牵扯出一点讽刺的微笑:“三哥,你今日所奏之事朕准了。早些回去吧,你身子不好,秋日风凉,别着了风寒。” 顾伸抿了抿腥甜的嘴角,偏头朝地上啐了一口血沫,眼神宛如一条冰冷阴郁的毒蛇:“那便多谢陛下成全,臣先告退了。” 顾伸言罢,艰难的扭转着轮车的机簧,侧目扬声道:“有劳韩太傅送本王出宫吧。那天夜里的事,本王还未与大人说完呢。” “陛下。”韩墨初微微颔首请示。 “既然皇兄与韩太傅有话说,那便劳韩太傅好生送朕的三皇兄出宫了。”顾修背身扬声道:“来人,取朕的轻裘来与端王殿下御寒。” * 离程的宫道上,韩墨初握着轮车的手柄稳稳向前。身后两丈远近的位置跟着十二名随驾的内侍。 顾伸身披孝麻,膝上盖着御赐的轻裘,宫道上叶瑟萧萧,轮车碾过枯叶发出清脆的声响。 “韩太傅,您知道么?本王还能站起来的时候,很喜欢踩落叶。”顾伸靠着轮车的背靠,闭目轻声,仿佛闲话家常:“本王觉得,这踩落叶的声音,像极了踩踏碎骨,声声惨烈。” “是么?只可惜端王殿下没有去过战场,如果您去过了就不会这么说了。”韩墨初脚步轻缓,柔声细语道:“真正的碎骨踩上去比踩落叶响得多,也没那么容易碎。而且断骨带刃,稍有不慎就会伤了脚。所以我们行军时路过碎骨通常都是绕过去。” “那若是绕不过去呢?”顾伸又问。 “那就焚了或是埋了,一把骨头而已,再硬再尖也只是一把骨头。”秋风吹动了韩墨初的衣摆,纯白色的衣袍上印着红枫的图样,远远看着像是一只浴火而生的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