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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墨初没有回答,而是从微笑着从袖袍里掏出了一枚陈旧的玉佩,扔到了韩明面前。 韩明拾起了那枚玉佩,借着明亮的灯光他看得很清楚。 一面姓氏,一面生辰。 是他韩家的家佩。 “你是...”韩明疑惑的看了眼韩墨初,一时根本想不起这枚家佩的来历。 韩墨初微微侧头,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 韩墨初的一言不发,给了韩明一个思考回想的机会。 一个恍惚,韩明想起来了。 他曾经有过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妾,这个小妾给他生下过一个儿子。那个儿子是他第六个儿子,他只在偶然间见过一次。只是那个时候的他正忙着在铺平仕途,根本无暇顾及家中。 后来,京中闹了兵乱,只听家中夫人说那个孩子被企图逃家的小妾抱出了府门,死在乱兵的刀下了。 再后来,他就更忙了。忙着为他的家族谋奔前程,忙着为君王扫清朝堂,忙着为珹王顾偃立威铺路,干脆便把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忘得一干二净。 他粗糙的手掌不断摩挲着那枚玉佩。看看玉佩,又看看韩墨初,看看韩墨初,又看看玉佩。努力思索了很久很久,双唇颤颤巍巍的,说出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几个字:“你是...小六?你还...活着?” “事情都到了今天这一步,您就别摆什么父子情深的排场了。”韩墨初转过脸来,向韩明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这玉佩是您此生唯一给过我的东西,今日就算还给您了。” “既然你还活着,你为何不认祖归宗?”韩墨初的承认,让韩明又一次的陷入了迷茫。既然,他记得生身之地,为何要时到今日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与他相认? “回京第一日我便回去过,是小厮扔了我的信物将我拒之门外的。”韩墨初的神情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那样温文的微笑:“我一早说过,我是入京寻亲未果的,只是您没有在意罢了。” “小六...”韩明大脑一片空白,浑浊的双眸不住的在韩墨初身上扫视。琉璃盏很亮,他连韩墨初眼前的发丝都看得清楚。 那是个多体面的年青人,容如冠玉,仪表堂堂,宛若星辰耀目。身姿端正,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举止从容,剑眉星目间,杀伐果断。 错愕惊诧,教人恍如隔世。 “您叫错了,在下名叫墨初,是易鶨先生取的名字。” “墨初。”韩明双手将鬓发撩到了背后,搓了搓脸上的污泥,撑着身子挺直了腰背坐在了韩墨初面前,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威严的父亲:“就为了那个不相干的小厮,你就背弃生父还要把你的家人亲眷都置于死地么?” “韩明大人,您可知昔年我是怎么离府的?您不知道。”韩墨初轻轻整了整衣衫,一字一句的说道:“您可还记得我母亲的样子?很显然您不记得了。我在您面前出现过那么多次,您可曾有过一点亲近之感?也并没有。事情到了今日,您还同我说家人亲眷,不觉得心虚么?” “你...恨我...恨我没有照顾你和你母亲,所以来报复了是么?”韩明试图站起身来,却被脖颈上勒的铁链死死勒住:“我是为了整个家族的命数!为了整个家族的荣耀!我不可能,不可能那么在乎一个小妾。哪家的家主不是如此?难道就单单我是错的么?” “恨么?”韩墨初平静的站起身子:“恨这个字就是个阴诡的囚牢,只会困人一生。我若恨你,便不会有今日的我。幼时先生教我的第一件事便是做人要把眼睛往前看。所以您于我而言不过是个恰好挡在前路上的石子而已。若非您与我都是为了那么一个位置,我大约不会有心和您多说一句话的,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韩墨初!”韩明强撑着威严厉声呵斥道:“你这是同父亲说话的态度么?你既然还记着自己姓韩便永远都是我的儿子!你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的命是我的!是我给的!是我给的!” 韩墨初转身走到牢门跟前,背对着那个有些疯狂的老者,冷声说道:“育我血rou者生母,养我成材者恩师,与尔何干?” 韩墨初打开了牢笼的木栅,重新落锁,头也不回的走了。 “韩墨初!你站住!你给我站住!”韩明攥着那枚流苏腐朽的玉佩咆哮着呼喊,不一会儿又瘫在干草地上放声大笑:“儿子...我的儿子...那是我的儿子...那是我的儿子啊...” 韩墨初的人品实在太出众了,出众到足以让任何一个为人父母的为之骄傲。 笑了一会儿,韩明又悲哀的哭了起来,他痛苦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悔恨着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认出这个孩子来? 时到今日,他竟然败在了自己亲生儿子的手上,就好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天意一样。 韩墨初走后,他才想起他还有一肚子的话没有问出口。他也想问问这个孩子这些年究竟过得怎样,他的母亲可还在世上,那年的兵乱他又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他没问,他好像也确实没什么问的资格。 那年韩墨初到他府上赴宴,他险些要了韩墨初的性命。那时候,韩墨初就在他咫尺之间。他只把他当做战王身边的一个幕僚,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贱命而已。 古人言:父慈子孝。 为父不慈,子何以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