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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真实体会过那些情感,作出来的曲又怎么会带有?不过是听者自己臆想出来的而已。 这些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傅择宣也以为未来的生活会一直由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碎片构成,却不得不因吴泽乐实验真正形态的揭露而改变了想法。 原来吴泽乐那样的大费周折,不是为了在缸中取一瓢水这样简单,他要的是一汪海洋。 普通的一天,普通地回到琴行准备上楼。 “他死了。”吴友兴截住他,手里拿了一个微鼓的文件袋要交给他,嘴巴还在一开一合:“没有葬礼,但我要去看他。” 傅择宣低头看文件袋,半晌才迟钝缓慢地抬头,眼前是吴友兴莫名苦涩的抿嘴。 他想张口问,你在说什么?气管却像被堵住,一点声响都没能发出。 吴泽乐脸上似是怜悯的表情让傅择宣很不好受,胸膛有口气堵住。 几次断续的呼吸,他咬住了牙,低头伸手要去接文件袋,却连文件袋的样子都快看不清,唯能感受到颤颤巍巍的右手碰到文件袋外包装的糙意。 ——他在干什么?在为那个男人而哭吗? ——为什么? ——为什么要哭? 傅择宣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来解释他落下的眼泪,却听到自己没有底气的质问:“为什么?” 他想获得什么答案呢?吴友兴为什么认识那个人? 那个人为什么就这样抛下自己的实验样品?为什么宁愿一死,也没再来见他? 他曾经无数次走到孤儿院的大门前,紧闭的大门和他第一次外出归来后一样,拒绝他的再次进入。 他看着孤儿院的外墙逐渐爬上藤蔓,大门慢慢生了锈迹,门还是紧闭着。 那现在为什么还要托人把死讯告诉他? 托谁不行呢?又为什么非要是吴友兴呢? 还是说他就乐意看到自己痛苦的情绪呢? 那活着站到他的面前,看他痛苦的表情,不是更能让人愉快享受吗? 吴友兴没有回答他的质问,只是略带抱歉道:“今天不能给你过生日了,抱歉。” 生日? 今天是3月1日,怎么会是他的生日呢? 啊,第一年来的时候的确是在2月29日过的生日,吴友兴毫无预料地给了他一个惊喜,召着琴行员工为他办了人生中第一个生日会。 第二年的2月没有29号,吴友兴在3月1日办了生日会,扬言说没有29号的每一年都要在这天给他过生日。 还会有每年吗? 他确实想过每年的。 ——吴友兴关心他,为他置办所有东西。 “有什么需要的都找我,包管什么都能给你变出来!” ——找他谈心。 “小朋友,你最近表现有点不对劲啊。” ——拉着他到街市里闲逛。 “要买什么,都给你包下!” ——在夜市里大吃特吃。 “这个这个,快来!” “我跟你说,这小摊在我当年读书的时候可是一串难求。” 他对这些生疏得紧,吴友兴手把手教会他,偶尔会嘲笑他的笨拙。 “发什么呆,没见过大世面啊?” 他挪不出步子,对这喧闹的世界依旧无所适从。把到处都照得亮堂堂的灯光晃眼得很,五光十色的灯牌招摇着另一方小世界,人们从他身旁经过,也只是经过,笑谈声听起来距离那么的远。 如同一个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巨大笼子,黑色帷幕罩在他身旁,裹得他呼吸不上来。 他开始急促呼吸,视野蒙上了一层灰布,热得有些焦躁。 “看来还真是个小呆子了,傻不啦叽的,过来。” 吴友兴的声音穿过了帷幕,抵达了笼中的他身旁。 傅择宣微微昂头,不远处不怎么高大的男人看着他茫然的表情笑着递上了手,在穿行的人群里不受任何阻挠,在流动的黑色长河中,唯有那支伸出的手不曾移动。 风裹着燥热拂过身侧,于是他抬起脚步上前去了,口中的苦涩咂舌后觉出了点甜味。 ——他明明上前去了的。 现在不会再有了,回到房间后,傅择宣看到文件袋里的光脑和文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光脑里有许多画好押的电子契约,还有一段事先录好的影像,几乎是在吴泽乐的影像出现的第一时间,傅择宣就将光脑强制关机了。 平复好心情,等胸膛的起伏已经平缓,他才拿起文件。 一份房产证,手续合同证明齐全,地址在观海苑4栋2单元14楼、15楼,同时还有一份阁楼改造的许可证明。 傅择宣看完后就把文件收好丢到一旁,并不打算接受男人的遗赠。 却没想到第二天他就不得不改了主意。 那是SLAF病毒爆发后的第一个白天,人们尚不知这侵袭力巨大的病毒的威力。 少数人在前一晚获得了足以改变他们一生的特殊能力,另一群人却陷入了长眠,在梦境中或是坐拥金银财宝,或是和求而不得的爱人抵死缠绵,或是与战场上殉身的亲人梦里相会…… 傅择宣在这个白天带着满脑子多余的梦境内容找到了这个同样姓「吴」的律师,他带着傅择宣来到房产所在地。 …… 「咔哒」一声,房门被打开,如惊扰了尘世不存的精灵般,伴随沉闷的空气中错落的脚步声,吴律师向他介绍:“就是这里了,独属于你的房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