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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就是莲华?” 十殿中央,司管幽冥吉凶、执掌生死簿的秦广王,朝来人招了招手, “过来,让我看看。” 山脚下渺小的人影,不紧不慢地向前一步。然后仰起头,礼节性地一笑。 那真是一张冷艳至极、又邪气横生的脸,与地狱道妖异的血色融为一体,却比忘川河畔的花,更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巍峨大殿内,秦广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问道:“你想和玄螭,一同接任‘无常’的职位?” 莲华点了点头:“无常……真是个好名字。” 秦广王威严的话音里,也不自觉沾上了笑意:“好在何处?” “佛曰:一切事物皆由因缘所生,而因缘终将败坏,故称无常。” 莲华缓缓道, “无常,说的是世间没有一物可以永恒存在、永远不变。无论再真挚的心念、再坚定的情感,都会趋于毁灭。” “好、好。”秦广王抚掌称赞道,“既然天地运行的奥秘问不倒莲华,那我便想考考你,这无常的职位只有一个,若你和玄螭同时上任,酆都该如何将你们区分开来?” 莲华狡黠地眨了眨眼,并没有感到为难, “我爱穿白衣,玄螭却总是穿黑衣。那便叫他黑无常,叫我白无常好了。” 秦广王俯视着殿前一黑一白的身影,福至心灵、哈哈大笑,亲自走下山阶,将金印交托到了莲华手中。 …… 莲华没有注意到,他拥抱玄螭时,对方在一瞬间僵硬的脊背。 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与秦广王谈笑风生时,身旁同伴平静的表象之下,蓄着多少汹涌的风暴。 他只知道,世间从此多了两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卒。 而他也如愿以偿地,看遍了凡尘的好景色。 勾魂索命的过程中,总有些凶恶之徒,死到临头还妄想反抗。莲华与玄螭便一个管杀、一个管埋,事成之后,并排坐在高高的尸骨堆上,分吃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糖葫芦是莲华走街串巷时买的。他初来人间,对任何新鲜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一次任务下来,揣了满满一大兜零食,但各尝一口就腻味,心想还是比不过九重天上的珍馐。 每当这时,便由玄螭来替他收拾残局。他接过莲华意兴阑珊塞进他怀里的食物,也不嫌弃糖葫芦上还沾着莲华的牙印,就着那人舌尖舔l湿过的地方,面不改色地将山楂核也囫囵咽了下去。 等莲华伸着懒腰站起时,玄螭便化作原身黑龙,趴下龙身,让莲华骑在他的背上、抓住他的角。然后冲上云霄、遨游四野。 滚滚红尘在他们脚下梭驰而过,山川河海仿佛化作了一条条色彩缤纷的衣带。 逐渐波澜壮阔的视野里,黑龙眯起了眼,享受着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人间的饭菜不好吃,人间的景色很单调,人的寿元也有尽数,再多荣华富贵,也逃不过生老病死——莲华,我真不明白,人间到底有什么好?” 呼啸而过的风里,玄螭忍不住问道。 莲华上半身趴在龙背上,呈现出放松至极的姿态,鼻腔里哼出几个轻快的音节: “天界很好,但有太多的戒律清规,那些掌管权利的神明总是冷冰冰的。不像人间有情,热闹又繁华,有鲜活的喜怒哀乐。” “你说佛祖?” 玄螭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不以为然道, “可我觉得,佛云缭绕的须弥山,才是这世上最好的地方。” 莲华奇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玄螭道:“须弥山上的生灵,个个都是与生俱来的真仙。不必像我一样,费尽千辛万苦才勉强化为真龙。” 莲华摸了摸龙首上柔软的鳞片,安慰道:“你凭借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当然比那些不劳而获的仙人更值得钦佩。” 玄螭自嘲地笑了起来:“话虽如此,但倘若我的起点不那么低,现在大概早就成了龙族的佼佼者。何苦被人踩在脚底,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处处低声下气、看人眼色?就连被欺负了也不敢豁命,生怕千载的努力前功尽弃。又何苦不敢向你……” 莲华歪过了头,凑到黑龙巨大的脑袋边:“不敢像我什么?” 玄螭顿了顿:“不敢像你一样,想爱谁就爱谁,不管看上了谁,那个人都会主动地跟你好。” 莲华伸手拨弄着他的龙角,无聊似的:“你可见我真正地爱过谁吗?” 玄螭道:“那些陪你云游四海、嬉笑打闹的仙君,还有那些兴师动众设下夜宴,只为供你寻欢作乐的魔尊,你一个都不爱吗?” 莲华听着玄螭信誓旦旦的质疑,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你也知道天界的生活有多枯燥,不过玩玩而已。只要我不愿意,他们就连我的一根手指都别想碰到。” “碰过的。”玄螭极其认真地道,“好多次你喝得酩酊大醉,就拉着席边人的手,黏黏糊糊地在那说话。” “是……吗?”莲华被他一本正经的形容给骇到了,茫然地回想了片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佯怒道,“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快说,你到底偷偷跟踪我多久了!” “路过而已,我可没有那么……嘶。”玄螭偏过了头,躲开莲华要掐他脸蛋的手,却也并不真的吃痛,“别闹了,一会飞得不稳,给你摔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