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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第117节

    她抑声呜咽:“看看,我把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啊……”

    “嘘。”梅长生的双手复缠上来,也只是牵着她的双手,抵着她眉心轻哄,“错都在我,你不要作如此想,没有你,我便白活了。”

    他的语气温柔又冷静,清湛的眼眸近距离凝望她,问一句:“殿下还要我吗?”

    没有了青坞别业里的缠绵热忱,他仿佛又变回那个清冷克欲的梅探花。

    他只叫她殿下,仿佛在逼问一个最终的答案。

    仿佛她只要摇头,他便要转身立地成佛去。

    宣明珠啜泣着,看着这个变化多端,已她令完全无解的男人,冰火两重矛盾在心里煎熬,忽然十分委屈。

    “殿下莫误会了,”梅长生晃晃她的手,眼里升出一点暖,融了里头的冰,“你若摇头,臣明日再来问,明日不应,还有后日。臣想,总会有把殿下问烦的一天。”

    宣明珠轻怔,梅长生脸颊擦过她腻滑的脸颊,贴耳轻道:“到时候,殿下也许会为了耳根清净,勉为其难赏本阁当个小面首呢。”

    “所以,要吗?”

    这个人、这个一脸平静蛊她的混账东西……宣明珠扭头狠狠在他耳朵上咬一口,“我现下便烦了!”

    他说,她烦了,也许便会赏他当个小面首。

    她说,她此刻便烦了。

    梅长生眼色一暗,抱起她踅身上榻压住。

    宣明珠睁大水雾未消的眼睛,道个“我”字——我却也非这个意思,才见着面,斯文说话不好吗?

    然不等她说完,连绵的亲吻已落在脸上。

    男人神情专注,吮蜜一般舔净她面上的泪珠,复涂上一层他予她的甜津。

    唇是凉的,沾染她的体温,方是救赎。

    指也是凉的,解带从袴缝向下探索,轻易寻到水源。沉湎在雪味中的宣明珠秀颈猛地仰起,方意识到身上还穿着蟒袍,大窘道:“我去沐浴……”

    “别脱。”

    她诧然:“什么?”

    相比她的呼吸紊乱,男人目光清醒地自上向下,扫量着身负凶蟒却面色酡红的娇女,舔唇扯下额带,绑紧她的皓雪腕,勒出红痕,将气音吹进她耳窝,“穿着这身蟒,给我。”

    “我会弄哭殿下。”

    “你——”女子不觉软昵的声腔骤然顿止。他没有任何前兆地入,压着那件天子以下最尊崇的金袍,把玩着大晋最高不可攀的女子,神色清矜不乱。顶撞复顶撞,鞭挞复鞭挞。

    “看清楚些,这才是我,看清了吗?嗯?没有的话辛苦殿下,重来一遍。”

    第96章 一半的一半

    他给她看了七遍。

    距离上一次两个人真正地一起,满打满算,已有将近一年的时光。这漫长的一年,他们可谓将生死离别都历经了个遍,百般滋味,在久旷后的重逢中交融。

    他不许她闭眼,她被主导着,眼看这个清矜如雪的人,是如何一点点变得不可控。

    她不知梅鹤庭眼下这副身子是什么状况,怕他亏了根本,在又一次觳觫至筋疲力尽后,无意识唤声“鹤庭”,要他停下。这一声后,男人果真克制地停了一停,她恍惚听见耳边响起牙齿磨碾声,下一刻——

    “殿下又唤错了,臣是长生啊。”

    他沉声命令她唤他的字,一次又一次。

    最后一次,他掌托着她抱坐上梳妆台,冲着那面菱花镜。盯着铜镜中那朵啼泣的花容,嗓音哑透:“看着我,殿下。用你的身体记住我。”

    这个新岁伊始的长夜,旧桃烙印出新符。

    后来是如何被他抱去湢室里清洗的,宣明珠印象全无。模模糊糊只记得失去思绪前,天光都将亮了,她很有志气地在心中念叨,便胡纵他这一回,看明日如何治他,而后就瘫软睡去。

    说是“明日”,其实已是“今日”了,正月初二,按习俗是女子归宁的日子,坊间又叫迎婿日。

    他陪着她在柔嘉娘娘的故宫殿,大抵也算作另一种意义的归宁。

    不过待到宣明珠转醒,那滋味可一点不温馨了,朦胧中她还未睁开眼,先便感觉浑身如同被玉碾子从上到下滚过一遭,无一处不酸疼。眼皮子撩起,沉重得像含了两泡水,不用想,定也是肿了。

    再一看始作俑者,好极了,脸对着脸睡得正安泰呢。

    他的脸上不见疲靡,不见昨夜的凶狠,甚至矜冷也褪了色,只在浓密的睫梢下挂着几丝餍足的倦。

    他在沉睡中,一只手犹笼按着她后脑的发,虚扣入怀,一种保护又掌控的姿态。

    二人在锦被下裎身相对,宣明珠一动腰酸,有心踹他一脚,可望见那张清瘦的睡颜,马上又忘了昏睡前心里的赌狠。舍不得。

    借着透进宫帐的曦色,她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

    一寸寸向下,便瞧见他唇角的肿痕。

    昨夜他心急如火,话都没说上几句,顾着消那一处的肿,自然便顾不上处理这里的肿伤。

    我有打得这样狠吗?宣明珠略感后悔,再一想打他的缘由,眼色又沉下了,觉他是活该。可人恼又可人疼地伸手点点他的鼻尖,“你说你,是不是个小疯子。”

    这一碰,却将梅长生碰醒了。

    那双眸子初睁开时是失焦的,遇光,不适应地避头眯起,同时手臂无意识向怀中收紧,隔了两息,眼里方聚起光采,又松开她,自然地往她眉间的朱砂痣上亲一口,低哑道:“殿下。”

    宣明珠如今听到这两字本能地耳痒,怪臊的。

    她呜哝着缩了一下肩,凤翎红锦被随着细腻的肌肤滑下去,堆出一捧雪。

    梅长生目光被吸引去,见雪上点缀着三两点红梅,旖旎可人,眸色晦暗一个翻身。几乎没个缓冲,宣明珠惊奇地咬住自己的食指,方免于叫出声。

    “长生……”她气息不稳地摇头,说疼。

    不想处于下风,可喉嗓经过一夜的洗礼,它自己先不长进地娇哝起来。宣明珠羞得不可名状,亦是未料到他竟还未满足。她却万万不成了,身体一紧张,便感觉,闭眼捂面推他。

    她不知晓,藕花雪臂芙蓉面,这副模样落人眼中,岂是推拒,无异为引诱。

    然她道疼,梅长生撑在她上方,将女子闭月羞花的嗔态收入眼底,抿唇慢慢退出。“臣失礼。”他的嗓音克制而清沉,也是此番后,男人一身的攻掠之意都敛尽,将被子向她肩上拉了一拉,又亲了下她的唇,下榻来,背对她穿戴衣冠。

    宣明珠从指缝间张开眼,有些讶异于他的收放自如。

    她的腿还发软,左右是懒在榻上不想起的,便枕臂看他。美人在骨,一个男人家,生有这一身冷白不输女子的肤色,宽肩细腰,一道笔直的脊线微凹成清嘉不失力量的脉络。与之格格不入的,是散落在肩背上头凌乱的指甲印痕。

    很快,佼佼的身姿被中衣掩住,他开始系带束发。宣明珠目光追随那冷白的长指,不知怎的想起昨夜他就是用这只手,挑她的衣散她的发……力道,样式,荤话,都是过去不曾有的。宣明珠忽猛地晃头,她怕不是被这妖精迷了魂,速速清了下嗓子,正色问道:“做什么去?”

    梅长生转过身来,他的外裳在昨夜做事前便被他叠好放置一旁,所以穿得便宜,也并不见褶皱的痕迹。

    他俯了几寸身道:“防着陛下召见,臣先准备妥当。殿下再睡一阵吧。”

    宣明珠有几分恍惚回了从前。

    看着眼前这矜重自持的人儿,她喃喃:“这便是你么。”

    梅长生听见了,眉心疑惑地扬了扬,而后领略她的意思,含笑低眉,“是我。”

    顿了顿,补充:“的一半。”

    想了想,又严谨地纠正,“一半的一半吧。”

    可耻宣明珠一下子听懂了他的意思,耳根子顿时又火烧火燎的。

    她自认为她是被撩拨了去,可人家脸上一本正经的,好像纯正得很。这么丢魂似的下去不成,宣明珠揉了下耳朵,收回目光抛去绮念,慵答答地起身穿衣。

    “泓儿。”她向外唤了一声,要了热水与薄荷消肿膏子。

    守在殿外的皆是宣明珠的心腹,不担心梅鹤庭留宿一事传到前朝,外头应声去办。听见她要的东西,梅长生目光动了一下。

    抬眼见明珠腿软欲跌,忙上去扶腰撑住她,温腻的手感,让他呼吸微沉:“你别担心。”

    宣明珠不解地嗯一声,梅长生小声解释:“臣用过避子丸了。”

    宣明珠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呆呆看着他:“你何时……”

    “臣昨日黄昏回的洛阳,换过朝服便入宫来,在那时用的。”

    若说姜瑾在这段时日做了什么好事,便数这一桩了。他家公子生死未卜,他什么也做不了,一天忽然想到公子在扬州最大的心愿,便是找到此药,他为了冥冥中给公子一份活下来的希望,便多方跑走联络圣手名医,钻研一个多月,终于将男子避育的药方配了出来。

    宣明珠听后心内一动,想的却是另一事:他若果真是昨日回来,忙里着急的,怎会预料到有这一夜欢愉,还提前服下避子药?难道……

    她看他一眼,加了件褙子在身上,说去外殿坐坐,“和我说说你这些日子哪去了,我派出那么些人找你,都了无音信,你不知孩子们急成什么样。”

    走出两步,见梅长生低垂着眼孑立在那儿没动。

    宣明珠愣了一下,心疑忽尔去了一半,倒回去小指勾起他的手:“走罢,梅阁老。”

    梅长生的视线落在那只柔荑上,眼中的阴郁退散,抿唇跟了上去。

    在外殿阁的玫瑰椅相对坐下后,他道:“那日雪山崩塌突然,我被砸倒后便失了知觉。再醒来时,发觉眼前漆黑一片,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彼时以为是天黑,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

    他曾在书上看到过,在雪地里暴露太久会患雪盲之症,不料有一日会在自己身上发生。

    然后,有一只滚热的粗糙瓷碗递到他手中,那里头不知是什么茶根草叶,苦得惨人。他揣测自己被人救下了,询问对方姓名,对方却发出伊伊呀呀的声音,竟是个哑子。

    一个瞎子对上一个聋哑人,为之奈何?梅长生几番磨破嘴皮子请人带他回到出事的地方,恩人只是听不明白。后来他心想,左右这里离事发处应该不远,待士兵搜寻来便可脱困。

    然而等过几日竟毫无动静,周围除了救他的这人,再无其它人家,他仿佛流落在世外桃源里被遗忘了。

    “幸而那救我之人心好,每日给我眼睛上药。”梅长生看着她的眼睛轻道,“但我等不及,怕外界不知我消息着急,便试图召我养的黑隼。原是没抱希望的,没想到它有灵,真的找到我,我便撕下一片衣袖用柴灰大略写下‘平安’二字,让他去附近衙署报信,结果一去不复返,依旧无人找来。”

    “我昨日才从姜瑾口中得知,黑隼不是飞去当地衙门,竟然飞回了洛阳,千里之遥,到了这里爪上的布条早不见了。”

    宣明珠不觉听得屏住了呼吸,握紧他的手:“所以你便一直等到眼睛好了,才寻路出来?让我瞧瞧,你眼睛好了吗,昨儿怎么不说呢?”

    梅长生说已经好了,“醋醋可信我的话?”

    宣明珠猝不及防对上那双忧郁的眼神,方知她刚才心中一念生疑,没逃过他的眼。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年,亘着太多事,他隐藏的那些秘密,一件接一件揭露出来,一件比一件伤筋动骨,她是真的有些后怕了。

    所以即便她心里疼惜他,即便不抵触与他亲密款洽,可是若说一点痕迹都不留,她自诩不是个心不染尘的神仙。

    但眼前,这个冷静了一早晨的人,眼神突然这样委屈,终于让她寻到点儿在扬州时那个终日黏缠她不放的郎君的影子,由不得她不信了。

    这来龙去脉乍一听好像宝鸦看的志异故事,可从梅长生嘴里说出,就显得顺理成章。她正待说话,耳听他压着嗓子道:“你别疑我。”

    “我眼睛勉强能视物后,走出那间屋子寻路,探了好几日,才发现那里距西岭足有几十里之远,不知救我的人是如何把我背回来的。待我跋涉出去回到西岭,遇见林故归,才知你派人寻我。

    “我怕你着急,令林将军发信回洛阳,我同时快马赶回,想是你还没接到信先见了我,所以惊讶。

    “——这些,你都可以与林故归验证真假,也可亲自去蜀州,看一看是不是有那个聋哑人存在,是不是有那间白茅屋。如果你觉得此人可以造假,是我故意设计,骗你心急意乱,我可以查他的户籍根底证明,你也可派人验一验他的残疾是新伤旧伤,是不是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