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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局食摊,郎君靠捡(美食) 第83节

    关鹤谣揉松花面团的手一顿, 这个人的直觉啊……

    “可是铺子里有什么难事?”

    他见关鹤谣辛苦,不止一次委婉提出帮忙,可关鹤谣要么正色说她既不缺人也不缺钱,要么软着声音说什么“我估计你那指挥使俸银也没多少,还是我赚钱养郎君吧!”

    桃花眸中眼波流转, 宜娇宜嗔,可偏偏透着不移的坚定,萧屹便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是铺子。”关鹤谣卸了力气, 放任自己靠在他身上,“不是与你说了?铺子里一切好的不能再好了。”今晨请了木匠拆货架, 她离开时正在重新刷墙。

    “那是为何?”

    “……”

    迟迟等不到回答,萧屹索性将她抱起来放到灶台上,直直看向她。

    关鹤谣晃荡着腿,顾左右而言他 “你家工匠干活就是利索哈, 才几天就把这小厨房改得这么好!我今日才赶紧来取取经。”

    这现编的大瞎话。

    因为实际上,此处于她的可参考性极其有限。哪里是厨房呀?她看分明是照着萧屹书房的规格装的。

    她摸一把身下的灶台, “哎呀我可没钱灶台都铺花砖——”

    “阿鸢。”萧屹眸光幽沉打断她, “是你自己说的, 我们什么事都要同对方讲。”

    关鹤谣默默无语,立马理亏。确如萧屹所说,是她言而无信了。

    可是,这件事情要该如何说?

    会有谁相信呢?

    她要如何和自己,和萧屹, 和每一个关心她的人,解释被一只春日纸鸢牵出的无尽惊惧?

    心中长长叹气,关鹤谣决定让渣爹背一下锅。

    “我昨日…见到有人在放郁。以前竟不知道,原来那纸鸢,无论是输是赢,总是要随风飘逝,不知所踪的。我自觉亲缘浅薄,身世浮沉,不过…不过是一时伤春悲秋罢了。”

    她竭力轻快地说着,垂下头,掩去晦暗不明的神色。

    贼老天就喜欢开这些摆弄人心的玩笑。

    刚让她意识到自己与此世已有了深厚如斯的联系,又马上提醒她,她不过是如断线纸鸢一般的飘摇之身。她阴差阳错穿来,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撇下这些人,阴差阳错地再穿走?

    “五哥,”伸手抱住萧屹,关鹤谣将脸贴在他胸膛,“若有一天,我也像那纸鸢——”

    “我会陪着你。”沉稳的心跳和嗓音一同响在关鹤谣耳边。

    “阿鸢向来聪慧,怎么忘了那断线的纸鸢,不是也连着一截线?你做那纸鸢,我便做那截线。”

    萧屹没有丝毫犹豫。

    “无论是坠到繁花间,还是坠到沟渠里,我们都在一起。”

    他怀中的人半晌没有说话,却有眼泪濡湿了萧屹衣襟。

    “……真爱哭。”一声温和又无奈的叹息。

    “我这是流口水了!”脑袋蹭来蹭去地抽搭着狡辩,关鹤谣娇过便又要傲,“谁让、谁让你打扰我做松花团团?我要吃团团!”

    仍带着哭腔的诉求听起来好不可怜,“我吃松花团团,你不许吃!”

    她又一次被萧屹逮到哭鼻子,有些气恼。且被他抱着哄小孩一般哄,想起那手掌在她后背摩梭着安抚的温暖,又很害羞。

    于是关鹤谣例行恼羞成怒,身子一扭,拎起那可怜的松花面团就开始迫害。

    她吭哧吭哧地揪出一个个丑不拉几的小面疙瘩,“你吃毛脚团团!”心里想的是“谁让你一天对我毛手毛脚的。”

    萧屹不禁失笑。

    他誊过关鹤谣写的食谱,自然知道“松花团团”和所谓的“毛脚团团”其实是一样东西。只是松花团团是搓成滚圆,而毛脚团团是随形揪出,不用搓圆而已。(1)

    不知道心上人这是突然闹了什么别扭,偏不给他吃松花团团,萧屹却感到她心情已经转好,只得和她一同揪起那面团来。

    关鹤谣突然愣住。

    面团被她一手捧在胸前,而萧屹修长的手指正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掐在那圆润又软腻的面团上,还抬头认真问她:“这样可以吗?”

    不可以——!!!

    又好像很可以——!!!

    关鹤谣整个人都不好了。

    刚还微红的脸瞬间爆红,她扑腾着跳下灶台将面团塞到萧屹手里,“你、你继续。”随后快步走到配菜桌边背对着他。

    她掩饰般拿起一把小刀,又匆匆捻起一个芋头,然而她的手微微抖着,一时竟无法平复。

    关鹤谣做贼一般回头,就见萧屹还在对付那面团,硬朗的下颌线条充分显示出他此时的严肃态度。

    真遭不住。

    深吸一口气,她在心中无数次唾弃自己的邪恶念头,这才开始削芋头。

    有了这样的插曲,关鹤谣哪里还有心情去搓什么劳什子团团?她现在根本看不得萧屹和面团同时出现在视野里,一把抢过他揪的面疙瘩就下锅煮了。

    很快,两人就一人捧着一碗毛脚团团。

    因为是加红糖煮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鹅黄小疙瘩就浸在红褐色的鲜亮糖水里。米白的芋头块先下了锅,早被煮得绵软,一半儿都溶到了碗底。浇上一勺蜜渍桂花,关鹤谣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

    毛脚团团的好味道可不会因形状而改变,沁着松香,又滑又软,很有嚼劲。而芋头则是完全不同的粉粉糯糯,它在红糖和蜜糖的包围之中都毫不逊色,仍然坚守着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甜。虽然直到最后才被舌尖捕获,却更绵长而含蓄。

    一勺团团,一勺芋头,一勺蔗糖香混着桂花香的清润糖水……甜食最抚慰人心,横亘在关鹤谣心头那一点点感伤,不知不觉中就被美色和美食打得烟消云散了。

    既然萧屹终于尝到了松花粉的滋味,两人就又说起以之浸酒的事情。

    “松花粉微苦,该用一些清甜的酒相合,”萧屹想了想说:“酒味也不宜太浓,否则会遮掩松香。”

    关鹤谣点头,作为甲方提着要求,“我喜欢这黄色——”她一噎,低头一看,你看这个碗它又大又圆,就像这团团又软又黄……真的好黄啊。

    “咳咳,我的意思是,最好用清酒,这样还能保留松花粉的鹅黄色。”

    萧屹觉得有理,沉吟着给出了几个酒名。关鹤谣却只顾看着他思考时,一下下轻扣在碗沿的食指,骨节分明,筋脉优美,灵巧又有力。

    怎么会有人的手这么好看……

    “啊?”她如梦初醒,“你再说一遍,我没记住……”

    萧屹见她神色恍惚,以为她仍为身世所苦,于是将人拉起来向书房走去,“我写给你。”

    两人吃完夕食才来厨房煮甜汤,此时天色已暗。

    萧屹仍一心想着如何开解关鹤谣,“我还未曾与你说过我的身世。我出生于金陵西郊一户人家,父母祖上皆是普通农户。我齿序为五,你便该知我上面还有四位哥哥。”

    他的声音融在夜色中,也染上几分少见的阴沉。

    “五个儿郎啊,真是能要了贫苦人家的命。”

    关鹤谣便停住偷偷摆弄他手指的轻佻举动,怔怔看向他苦笑着的侧脸。

    “说来也奇怪,据说…我阿娘年轻时卜过卦,说她此生得四子,本来是极准的卦,谁也没想到她年过不惑又生下了我。她生我时被折腾得九死一生,落下了不少病,我也不怨她不喜欢我。五岁时,我偶然听得爹娘说要将我卖了,才知道…本来我一出生,他们就准备把我溺死——”

    关鹤谣脚下猛然一跄。

    溺死。

    两个字,如两柄钢刃,一左一右刺入她最脆弱的肋骨。

    “五哥……”她心疼地说不出别的话。

    一个五岁的孩子,得知父母曾要杀死自己,得知自己从未被爱过,被期待过,该有多害怕,多伤心?

    握住他的手仍嫌不足,关鹤谣连带着那条胳膊使劲抱住,如同考拉抱着它的桉树。她恨不得把全身重量压上去,唯有真实地感受到萧屹仍好好站在这里,才能抑制住心脏被劈开一般的疼痛。

    萧屹似轻笑了一声,“莫怕,莫气,都已经过去了。”

    此时最珍贵之人就在自己怀中,他能够更加坦然地与狠心的父母和解。

    “其实,我并不怪他们。天灾当前,人命比畜命还贱。”

    一个嗷嗷待哺的亲生儿女,比不上一只能下蛋的母鸡。

    他们都清楚,这样的惨剧虽没有在萧屹身上发生,可确实在无数婴孩身上发生过。

    夜风忽凉,两人一时无语,只静默地抱着彼此汲取温暖,直到关鹤谣开口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算我命大,阿爹当时都走到了河边,却听人说官家刚刚颁行仁政,为防贫家生子不养,每生一子可从举子仓得一石米粮,这才把我抱了回来。可家中本就贫穷,大哥、二哥又陆续到了娶亲的年纪,实在一文余钱也没有。于是我五岁时,爹娘将我卖给秦淮河上的一个老艄公。老艄公也姓萧,好像与家中沾亲带故。他无儿无女,想要个儿子养老,便用五贯钱把我买走,从此我跟着他在河上打渔摆渡。老艄公脾气暴躁,但好歹能保我一口饭吃。直到…直到我被义父收养,带去了北地。”(2)

    关鹤谣一直以为萧屹是孤儿,才被关将军收养,没想到另有隐情。

    如果不是他亲自说出口,关鹤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豁达坚毅的人,居然背负着这样悲惨的身世。

    她紧紧抱住萧屹。

    “五哥,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第82章 装修铺面、美人榻   他在惊慌。

    “我要你。”

    一句带着闷闷鼻音的话, 却如同御界天音,带着穿云贯金之利,径直传到萧屹魂灵。

    他将怀中人挟得贴自己更近, 像是要将她融进那段灰暗的时光。如果当时他能遇到这样一个人, 就算挨再多打,就算挨再多饿,就算再无数次被哥哥们摔进泥地里,也绝不会对此世间有一丝一毫的愤懑和不满。

    明明是要安慰她,却又惹得她伤心, 萧屹暗叹着气平复神思。

    “阿鸢,我与你说这些,并非戳你痛处。”他轻声说道:“但我以为, 你生在那样的家里,总该比常人更清楚——所谓亲缘, 并非因血脉而定。”

    他不安地抿抿唇,垂眼看关鹤谣。见她忽闪着睫毛摇摇头,真的不在乎的样子,才继续说起来。

    “诚然, 父母子女,此乃至恩无比之大伦。但并非所有父母都疼爱子女, 也并非所有子女都孝顺父母。就如我亲生爹娘…四年前, 我刚到金陵时去看过他们。他们根本连我的存在都忘了, 只是见我送来许多钱财,才拥着我进屋问下次何时来。”

    萧屹淡淡一笑,“我再没去过。”

    关鹤谣一吸鼻子, “你做得对!”

    管他们去死啊!

    她越想越气,奋力一挣, 张牙舞爪地像是要去挠人。

    萧屹好笑地摁着她顺毛,“所以我幼时也觉得自己亲缘浅薄,却得遇义父,悉心待我如同亲子。他军务繁重,但是每日必抽时间和我在一起,一笔一划教我识字,一招一式教我练武。一个长到了七岁,连笔都没摸过、连剑都没见过的野孩子,却练出一手能得你夸赞的字,一身能护卫亲王的武艺,你便知他为我倾注多少心血。”

    关鹤谣眼眶又红了,你自己也必定下了苦功夫,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