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页
爸爸听着她把自己过去鼓励她的话都一股脑儿还给自己,只是无奈地轻吁了口气,他明白,女儿的确是长大了,很多事也都不再需要向做父母的请示了。 “那你……有没有……”爸爸仿佛不甘心,吞吞吐吐地继续追问下去,“你们有没有……住在一起?”很艰难的一句话,但到底还是给问了出来。 陶洁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吾了半天,还是没有勇气承认,“那个……没有……当然没有,爸你别乱想。” “哦,那,那就好。”爸爸也很尴尬,重重吁了口气,不知道是轻松还是窒闷。 跟父亲的这通电话让陶洁既觉得沉重同时又有点释然,挑明了其实更好,省得再象从前那样偷偷摸摸的,她相信爸爸是爱自己的,也会好好跟母亲解释。一想到不用面对母亲知情后如珠炮似的轰击,她禁不住把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再重重呼出一口气,那声音跟她爸爸在电话里发出的如出一辙。 培训第一天是从咨询公司聘请来的讲师的课程,陶洁战战兢兢听命于一旁,半天下来,她却发现自己有点过于谨慎了。 课堂气氛轻松活跃,咨询师的教具大部分都是自备来的,陶洁坐在教室角落里,悠闲地度过了头一天的时光。 第二天是财务专业课程,讲师是来自上海办公室的财务总监陈枫。 陈枫四十多岁,女性,在BR服务了已近十五个年头,从一个小小的保洁员做到中方最高级别的财务主管,她是BR的传奇之一,也是BR几个最有名的工作狂中的代表人物。 第一天吃中饭时,陶洁跟几个学员坐在一起,因此听到不少关于陈枫的私人八卦。 据说她跟至今碌碌无为的丈夫分居已近八年,可以说是把全部身心都扑在了工作上,加班对她来说天经地义,因为回家也不过是孤单对着四面白墙发呆。她的前任老板在回美国之前曾经握着她的手称赞她,“你是我所见过的BR最为出色能干的员工。” 但就是这样一位一心为公司做牛做马的员工,在08年那场突如其来的金融危机中,差点被列入裁员名单,只因为她的薪水在back-office中的高分位线上。幸亏那位曾经夸奖过她的前任老板在总部看到了名单上有她的名字,出于念旧,及时拯救了她一把。 “我可以为公司去死。”这是她得知前任老板对自己伸出援手后的唯一反应。 陶洁立刻就想到了中国的那句古话,“士为知己者死。” 现代社会,尤其是在换人比翻书还快的外企中,果真还存在这样的伯乐与千里马似的关系么? 第二天,陶洁终于见到了陈枫本人,她有一张沧桑坚毅的脸,笑容既友善又硬朗。谈吐更是一如陶洁预想的那样,干脆、果断、决绝。 陈枫讲课思路清晰,逻辑严密,赢得学员的广泛好评,更难能可贵的是,对于她不清楚如何解答的问题,她从来不会为了面子含糊其辞掩盖过去,而是会直接告诉你,她不知道,等回去查实后再给予答复,并跟提出疑问的学员互相交换联络方式。 陶洁在角落里关注着场上的一切,很快就对陈枫竖立起了好感。中午她主动跟陈枫在一桌上用餐,学员们也都很喜欢她,把陈枫周围挤得满满的。 聊天的话题更是五花八门,但主要还是集中在她当年是怎样从小卒做到将军上的,对于这个问题,陈枫想来已经回答过无数遍了,她举的那些细小的例子既生动又很能感染人。 “BR当初在x市招聘的时候,我还在一家国营单位里混日子,当时X市的外企还凤毛麟角,我于是对自己说,我一定得进这家公司,好像有个声音在召唤自己,我总觉得只要进了BR,我的命运就会发生改变,真是很神奇的第六感,然后我就去应聘了。那时候,我的学历只有高中毕业,大事干不了,只能做保洁员。我想保洁员就保洁员吧,先进来再说,至少工资比原来单位高一截啊!” 陶洁混迹在众人当中,听得也是有滋有味。 “当时BR的管理人员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老外,欧美人,吃不惯公司统一定制的中餐。其实别说他们了,连我都吃不惯,经常自己带午餐包过去。有一回很偶然的,有个叫jonny的美国人看到了我的午餐,下午他让秘书告诉我,请我明天帮忙给他做一份午餐,就照我那天吃的花色就成,我一口答应。没想到那会成为一个开始,此后,来找我做便当的老外越来越多,要求也各不相同,我忙得团团转,后来灵机一动,就做了一份菜谱,每种菜肴都标明了使用的材料、成本核算,人工费用等明细,并分发给每位要订餐的老外一份,让他们勾选出一周想要的食谱,我只要按方抓药就成,省去了很多来回沟通的时间。” “陈总,照这个发展趋势,您后来应该去开快餐连锁店才对啊!”听众中有人打岔,引发出一阵笑声。 陈枫也笑了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我这个无牌照作坊经营了一个月不到就被勒令停业了。不过我的志向也不在这上面,这事纯属吃力不讨好,要花很多功夫下去才能让客户满意,利润又薄。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因为我的计划表做得很周密精准,价格也公道透明,有位财务部的头儿觉得我有点当会计的潜质,刚好他们那儿缺一个登机账本的后勤,就把我招过去了。我在那儿一干就是五年,这期间,我跟好几位同事恶补了许多财会知识,还花钱去上了个补习班。后来会计制度改革,所有的数据都要输入电脑了,可我连打字都不会,只能乘别人下班的时候留下来继续摸索,就这么坚持了一年,终于赶上了其他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