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漠北以后 第91节
随侍的仆从忍不住擦擦额头的汗,“王爷,咱们…” “无事。”魏印抬手示意他,依旧和顺地笑,“大哥腿伤着受不得寒,三弟要是想将大哥关在门外,就关着吧。” 没过片刻,门打开,魏砚在里已换了一身胡服,不耐烦道:“在这病死了老东西又该寻我。” 魏印并没生气,笑呵呵地进去。 他一身锦衣华服,满是金贵与魏砚的粗简胡衣大相径庭。 魏印到案后与他对坐,忍不住打量好几眼,叹息地摇头,“十一年了,三弟如今这副模样倒让我有些陌生。” 魏砚撑腿而坐,手随意一搭,带笑不笑地道:“我这副模样也要比当初强。” “少时英姿俊朗,而今沉稳野性,如何相比?”魏印自顾倒了盏茶水,不徐不疾饮下,“三弟此次因何回京。” 记起白日见到那人,魏砚嘴角咧起,笑得漫不经心,“大哥若是来探这种消息我便不留了。” “诶…”魏印道,“你我兄弟自幼情深,我今日听闻有人看到你回京,不论真假都来看一看,只是想知道当年我护在身后的那个小魔王如今怎样了。” 魏砚眼光浮动,也不知听没听。忽而身像后一仰,懒洋洋道:“大哥看到了,没缺胳膊少腿,好好活着。” “这是什么话!”魏印上下打量他,“你看看你这黑了一重的面色,脸上的几道疤,这些年身上也不知受了多少伤,若是淑贵妃知道,不知有多心疼你。” 魏砚脸一冷,“好好的提我母妃做什么。” 魏印没止住话,“你当年走时杀的那些人都是父皇给你压下的,你走得倒是痛快,知不知朝中因这件事闹出多少风波。” “淑贵妃是你的生母,可父皇他也不易啊,这些年父皇一直在念着你…” “大哥若是再提他,我也没什么好留你了。”魏砚撑刀起身,做送客的架势。 魏印看着他,过了会儿才出声,“你要留在上京多久?” “两三天。”魏砚漫不经心地答。 这两三天都是他硬挤出来的,犬戎蠢蠢欲动,漠北离不开他。 “不去见见父皇吗?”魏印顿了顿,继续,“你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十一年,他很想你。” 魏砚沉默片刻,“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我不会留在上京。” 兄弟二人许久未见,却也只待了短短一刻钟。 侍从推着魏印出屋,前脚刚走,后脚一老瘦身材的人就进了来。 魏砚还站在门边,宋福德一眼就认出他了,手忙脚乱地上到二楼,满眼含泪,“三皇子,老奴可算是把三皇子您盼回来了。” 他没进屋扑通就跪到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 魏砚沉眉,道:“怎么是你来的?” 他料想到老东西会让人过来,却没想到这人是宋福德,他母亲身边的老人,当年母亲进宫,他便自阉做了宫里的太监侍奉。 “自娘娘走后,皇上就把奴才调去了乾坤宫侍奉,这些年,老奴以为再也见不到三皇子了。”宋福德又惊又喜,“三皇子您总算是肯回来了。” “我回来是另有原因,跟老东西无关,我不会进宫。”魏砚作势转身关门。 宋福德爬起来连连道:“三皇子等等。” “三皇子,皇上让奴才来就是为了您的婚事。” 魏砚动作一顿,想到那张和离书和迟迟未回的信,眸色沉了,忽而掀唇一笑,“他还真是处处算计。” 宋福德知他说的是谁,不禁抹了把汗,天底下也就三皇子敢这般直言皇上了。 “皇上知您漠北是急行回来,交代老奴您先休整一日,后日再进宫。” 魏砚手点着刀鞘,点了下头,“你回去吧。” … 翌日天色清明,晌午沈瑜卿就动了身起行赵国公府。 皇上新赏了赵国公一树红珊瑚,为表皇恩,特意拿出来给众人观赏。在书院沈瑜卿与赵国公府的五小姐也算是交好,此次宴席就给她投了帖子。 沈瑜卿走时特地看着王氏把药吃了,收了药碗,“阿娘再不好好吃药,绾绾日日来这。” “阿娘倒巴不得绾绾日日陪着我。”王氏握着沈瑜卿的手,温声,“赵国公府来贴子了?” 沈瑜卿点点头,又想到昨日答应魏砚的话,眼眸垂下来。 王氏未觉有异,道:“你性子冷,多交往些人不是坏事。” “阿娘,我明白的。” 因是皇上赏赐的红珊瑚,来往宾客颇多。沈瑜卿坐了片刻,悄悄拜了别先行离去。 … 魏砚一早便醒了,在屋中坐了会儿又去了一趟净室,仔细地清洗过。来时只穿了一件胡服,随行带了一件,现下没有多余的衣裳,他又让人去上京最好的成衣铺子买了长袍锦靴。 差不多过了晌午,魏砚落坐窗边静等着。 门一阵轻响,魏砚顿了片刻,抬步过去开门。 “三弟。”魏印挂笑。 魏砚薄唇抿了下,随手又将门关上了。 魏印在门外道:“三弟,我昨夜思来想去觉得你回京这一趟有所不同。若说哪里不同,也就只有一年前父皇自作主张给你订下的那门婚事了。” “沈家幺女没被你赶回来,除却你将人看入了眼,我实在想不到有别的可能。” 话音刚落,门再次打开。 魏砚眯了眯眼,“大哥还想说什么。” “你现在推开窗,看看外面。” 魏砚看他一眼,转身两步走到窗前。 小窗推开,他一双眼渐渐凝住。 上京街市繁华,人群拥堵,来往不绝人中,魏砚一眼就看到了里面靛青的人影。她是细细装扮过了,细长如柳的眉,水亮的眼,嫣红的唇,无一处不是极美。 他眼凝着,很快发现了她身侧跟随的男人,是行严。 男子小心翼翼地护着,为她避开拥挤的人群,两人相视而笑。 … 沈瑜卿出了赵国公府本想直接来找他了,哪知刚要上马车就被行严叫住。 他说附近有一家药铺新进了药材,有利于阿娘的病。 沈瑜卿看天色尚早先答应了他,却不想行严所说的药铺正在魏砚所说驿站的对面。 她不禁停住身,开始怀疑是否是先生有意为之。一件事也就罢了,可昨日她回去细想,魏砚必然是看到了他二人一同回来才说出那番话。 沈瑜卿没再同他继续走,“我突然记起家中有事,先生不妨告知我是何药材,我让人去取。” 行严含笑,“如此也好。” 魏砚收了视线。 魏印已不请自来,自己的弟弟他最了解,看他沉着这张脸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沈家老幺倒是有本事,竟然还能驯服得了你。”魏印啧啧感叹。 魏砚回坐到案后,没说什么。 “不过你要是真的为她来怕是难。”魏印分析,“你不知,父皇之所以突然下旨让你二人和离,就是因为前些日子父皇突然大病一场,宫中太医无一能救,最后还是书院的行严妙手回春,将父皇治好了。” “父皇赏他官位侯爵他都不要,只要你二人和离,且不给沈家降罪。” 魏砚眸光低沉,漫不经心地倒了盏茶水。 又听他接着道:“沈家如今情形我不知你清不清除,沈夫人病重,经不起折腾,沈家长子早亡,现在只有这个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小公主。沈大人一向中意行严这个女婿,前不久都张罗给他们二人结亲了。” 魏砚放下茶盏,眼底幽色越浓,仿佛压着一片暗云。 魏印没再说什么,见他迟迟不语,谈笑一声,“三弟果然不同当初了。若是少年时现在听了这些话,那行严怕是早就没了命。漠北十余年倒是教会了你隐忍二字。” “所以呢?大哥今日找我不会只为了这件私事。”魏砚黑眸看他。 魏印心口一怔,随后才道:“父皇病情不稳,朝中结党营私,混乱至极。我如今是个废人做不了大主,父皇几个儿子里唯有你才能当得起大任。你既已回了上京,何不留下?” 没人回他。 魏印心急道:“你护漠北区区弹丸之地才有几人,整个大昭又有多少子民。朝中一乱,谋朝篡位者无人镇压,必使天下生灵涂炭啊!护漠北是护,护大昭又怎不是护?” “大哥未免太看得起我了。”魏砚冷笑。 “说白了你就是懦夫!”魏印手狠拍了下木椅,“你放不下淑贵妃的死,放不下当年事,同懦夫有何区别!” “不要以为我管你叫一声大哥就不会赶你出去。”魏砚摔了杯盏,眼里霎时戾色尽显。 “叩叩叩…” 静谧中传出一阵轻巧的叩门声。 魏印最后看了眼魏砚,划着木椅自己出去了。 屋外,沈瑜卿敲了几下门刚一放手,里面就出来一坐木椅的男人。 她认出来,是朝中的大皇子,合燕王。 沈瑜卿微怔,没有多余的神色先福了身。 魏印见到她就证实了心中猜测,点点头走了。 屋内没有动静。 沈瑜卿站了会儿,迟疑地走进屋。 魏砚坐在窗边,案上一滚动的杯盏,不知是掉出的,还是被人扔出去的。 她站着,他坐着。 两人像隔了万丈沟壑,谁都没先开口说话,不知在较什么劲。 魏砚摸着刀环的穗子,是她送的那个,有两人的结发。 “用饭了吗?” 沈瑜卿说:“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