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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玄 第216节

    世子瑒做得体面,特地给中都城送去两车。

    没有西行车队对比,两大车好稻实属难得。但事情就怕比较,二对二十,孰轻孰重,明眼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送信人心中不满,却也没头铁到找上门。

    能被太子淮委以重任,证明不是没有脑子,能看得清形势。

    中都城势微,自从暴露出王族私兵虚弱,在两百甲士面前不堪一击,天下诸侯国就变得蠢蠢欲动。尤其是大诸侯,再难受到控制。

    世子瑒愿意给中都城入贡,已经是全其颜面。想要更多,落在对方眼中怕是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想清楚之后,送信人摆正心态,回程路上倒也轻松。

    再看被他视为老谋深算的世子瑒,此时却苦着一张脸,坐在帐内无计可施。

    “当真要走?”世子瑒道。

    “大军归国时,颢自会返回。”赵颢一边说,一边解下甲胄。

    日前信鸽飞抵,送来一封短信。信中写明郅玄将巡边境,如果赵颢有时间,可前来一晤。

    郅玄这次巡边是临时起意,主要为从东梁国拿下的大片新土。

    按照计划,这些土地会种植大量甜菜,收割之后专门用来制糖。

    甜味很是稀有,大多只能从蜂蜜中获取。

    野蜂凶悍,寻找蜂巢割取蜂蜜要冒不小的风险。缺少采蜜人的诸侯国,蜂蜜价极高,往往有价无市。

    西原国真能熬煮出糖,各地商人必蜂拥而至。届时,郅玄和西原氏族又将赚得盆满钵满。

    郅玄巡边正遇赵颢归国,种植甜菜的地界距大军路线极近。

    认真考虑之后,赵颢决定暂时离队,去同郅玄见上一面。

    赵颢离开后,手头事务需要移交世子瑒,这也是让世子瑒最不满的一点。他是兄长,于情于理都不能被如此压榨!

    “半年之期尚未应诺,大兄是要反悔?”赵颢抬起头,双眸深邃,手指缓慢收紧,指关节发出清脆声响。

    看情形,大有道理说不通就靠武力解决的意思。

    世子瑒很想坚持,到底没能坚持住。

    兄弟太能打,隔三差五就不讲理,做兄长的好难,简直没有天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巡边是临时决定,又要同赵颢相见,为节省途中时间,郅玄有意轻车简从。

    不想话刚出口就遭到粟虎等人一致反对。

    纵有千般理由,“礼仪”二字压下来,他也不得不改变主意。

    几次商讨之后,郅玄采纳卿大夫们的建议,由五百甲士护卫,摆出全副仪仗,择吉日从西都城出发,沿制定好的路线前往边境。

    郅玄本意弃车乘马,一行人日夜兼程,尽可能快地穿过氏族封地。不下旨意,提前不打招呼,能最大程度看清各地的真实状况,未尝没有微服私访的含义。

    粟虎等人数次上言,唇焦舌干,好说歹说,方才打消他的念头。

    如果郅玄身份是公子甚至是世子,任性一回倒是无妨。可他身为国君,为国之表率,在关乎到礼仪章程时必然要做出妥协。

    “君上,此去边地,望夏末能返。”

    路线由六卿商讨,沿途经过数个氏族封地,全都是大氏族。个别小氏族散落其间,基本都是大氏族的附庸。

    拿到标注过的舆图,郅玄微一思量,就能猜出背后关窍。

    人都有私心,氏族自然不能例外。

    不能说粟虎等人有错,为家族谋取利益原就是家主职责。

    这张舆图送到郅玄面前,证明他们没想故作聪明,也不会遮遮掩掩,而是一切摆在明面上。郅玄猜出原因也会给众人几分面子,不会感到被冒犯。

    自从打下东梁半土,携大胜而归,郅玄和国内氏族就进入到蜜月期。

    草原的利益尚未取尽,又从东梁获取大量土地人口,今岁有丰产粮种,更有能熬糖的甜菜,一桩桩一件件,分开都是巨大利益,遑论在郅玄手下整合,如期分给各家氏族。

    卿大夫们看到国君的诚意,自然投桃报李,在政事和军事上大开方便之门。只要不触碰到家族根基,大氏族们愿意主动让步,助郅玄进一步夯实君位。

    在郅玄和氏族的共同努力下,一切都在良性发展。西原国犹如轰鸣的列车,争分夺秒向前飞驰。车上的人必须抓紧,稍不留神就可能掉队。

    这样的发展令人羡慕,却很难仿制。

    西原氏族之所以有此表现,全因郅玄能提供庞大利益。土地和人口多到短时间内消化不完,全族上下都需要调动起来。甭管白发苍苍的老朽还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都要为家族尽一分力。

    这种情况下,各家忙于内部事务,根本无暇和旁人争权夺利。

    邻国氏族为争夺一块封土,需要在朝堂上大战三百回合。西原国氏族完全不用。对他们而言,草原上的土地取之不竭,东梁土地又入囊中,根本不用去争,简直就是掰开下巴往嘴里塞。

    时至今日,郅玄不需要担心氏族为土地利益打起来,最尖锐的矛盾反而是人力资源,尤其是识文断字的人才。

    国君的召贤令是个引子,为氏族们打开新世界大门。各家家主豁然开朗,自家人手不够用,大可以挖别人墙角。

    不客气点讲,摘果子远比培育种子省力气。

    于是乎,在郅玄的带领下,西原国氏族纷纷发生蜕变,扛着铲子盯上邻居家门。

    小国被挖墙脚,没办法扭断挥来的铲子,也不能阻挡移位的墙脚,氏族没办法去找国君闹,国君又能去找谁?

    思来想去,国君们干脆学习漠侯的生存之道,扯下脸皮不要,要么派遣行人要么亲自出面,对着西原侯嘤嘤嘤。

    一个两个且能对付,七八家一起找上门,郅玄被嘤嘤嘤得脑仁疼。偏又打不得骂不得,态度稍微强硬一下,竟然有行人当殿打滚!

    没错,就是打滚!

    行人肩负重任而来,无功而返绝对不行。国君都扯下面子痛哭流涕,他们还要什么脸皮,只要能达成目的,别说是在郅玄面前打滚,就算滚过整个西都城,他们也毫无顾忌!

    郅玄被闹得没办法,只能召六卿商议。

    君臣都被嘤嘤嘤得心烦,最终拿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人是不会还的,落入自己口袋不可能再送回去。既然如此,不妨给对方一些好处,例如允许他们成为附庸国,西原国吃rou,他们跟在身后喝汤。

    “妥当吗?”郅玄觉得给些好处合情合理,毕竟挖了别人家的墙角。让其成为附庸国,怎么看都像是乘人之危。

    “君上放心,其必定愿意。”栾会道。

    事实证明,这些小国岂止是愿意,简直是喜从天降,一个个敲锣打鼓喜出望外。

    据悉,西原国表明态度后,不下五位国君在都城内张灯结彩,专为广告天下,自今往后他们就成为西原国的铁杆,抱上西原侯的大粗腿。羡慕不羡慕,嫉妒不嫉妒?这就是好运气,旁人羡慕不来。

    小国可以不要脸皮,有一定实力的诸侯国实在拉不下面子,只能咬牙延续以往的作风,三天两头给郅玄递送国书,扯着嗓子喊西原侯飞扬跋扈,西原氏族仗势欺人。

    送来的国书堆积成山,郅玄全当看不见,搁置一旁不予理会。

    这终非长久之计。

    此次决定巡边,除为视察新纳入的土地,寻机和赵颢见一面,避开各国的国书也是原因之一。

    没道理氏族们挥铲子,被挖墙脚的都来找他。偶尔几次也就算了,一年到头天天如此,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

    见郅玄一天比一天暴躁,粟虎等人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郅玄提出巡边,众人皆未阻拦,只在国君仪仗上有所坚持,余下一律俯首听命,不做任何置喙。

    事情敲定不久,在封地的氏族陆续接到消息,知晓国君将要驾临,全部抖索精神做好准备。

    正值夏种,田间地头聚满农人和奴隶。

    因采用西都城送来的良种,且有堆肥之法,今岁的麦苗和粟苗长得极壮。唯一的隐患是雨水太大,天灾预兆越来越明显。

    经验丰富的农人每天守在地头,县大夫亲自巡视暴涨的河流。氏族抓紧招揽专业人才,尽可能守住农田,保住这一季的收成。

    早在春耕之前。郅玄就下令召集懂水文之人。

    数月时间下来,不断有人才涌入,经过筛选派往各地,陆续发挥出不小的作用。

    郅玄抵达第一处氏族封地,恰好遇到县大夫组织人手挖掘沟渠。氏族亲临现场,详细询问县大夫工程进度,抬头望见国君旗帜,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知道郅玄会驾临自家封地,也为此做好准备。万没想到大雨突降,扰乱他的安排,更没想到郅玄会来得如此之快。

    按照氏族估算的行程,至少还需五六天,国君的车驾才会出现。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郅玄提前抵达,氏族必须接待。

    双方见面,知晓挖掘沟渠一事,郅玄兴致勃勃走下车,认真询问氏族和县大夫,还要来绘在绢上的图纸,和随行的卿大夫凑到一起观看。

    “雨水大,河流湍急,两月来水位猛涨,恐漫河堤。”

    绘图之人来自南方一个小国,本身具备真才实学,也有治水的功劳。无奈家族衰微,功劳被上峰抢夺,为防消息走漏还险些害他性命。

    郁郁不得志倒在其次,连累全家老小令他羞愧。

    风闻西原侯下召贤令,此人索性带上全家迁移,靠着一股不服输的意志跋涉千里,投奔西原国。

    事实证明金子总会发光。

    在旧国被打压的激情,于西原国内彻底爆发。

    纵然只是县大夫下属小官,他也不觉委屈,反而精神焕发,全身心投入工作。在建议得到采纳之后,县大夫直接将他推荐给封地主人,非但没有夺取功劳,还对他大加夸赞。

    郅玄来得凑巧,正赶上挖掘工程中段。

    这部分工程关系重大,不容半点轻忽。氏族调动最大力量,工地上聚集近千人,可谓声势浩大。

    郅玄看过图纸,召来绘图的吏目询问,对他颇为赞许。

    得知眼前俊秀的青年就是西原侯,吏目激动之余大感传言误人。

    传闻西原侯蛮横跋扈,暴戾恣睢,凶狠之名能止小儿夜啼。如今亲眼所见,分明是山峙渊渟,丰标不凡。

    吏目心中感叹,遇郅玄问话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起来滔滔不绝。等他意识到说得太多,不由得脸色涨红。

    “君上,臣有失分寸。”

    “无妨。”郅玄笑容温和,勉励吏目数言,随即发下赏赐。

    捧着一袋稻,吏目激动万分。

    他来自南地,全家喜食稻米,对西原国的饮食不甚习惯。于他而言,这袋稻比金绢更加珍贵。激动之情不能自己,只能竭尽所能,发挥毕生所学,为国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时至傍晚,天空乌云聚集,转瞬之间大雨倾盆。

    挖渠的奴隶聚到棚子下,大碗的热汤分发下去,既能饱腹也能驱寒。

    郅玄行程遇阻,谨慎起见没有冒雨赶路,而是由氏族引路去往县城,在城内休息一夜,明日视情况启程。

    入城之后,郅玄被请入氏族府邸,受氏族家人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