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80节
纵然如此,酒宴中途,密纪还是大发雷霆,没有任何预兆,将身边的妾踹倒。妾不曾提防,额头碰上桌角,顿时血流如注。 这名妾入府三年,为密纪生下一个儿子,也算是受宠。不想祸从天降,一场酒宴就让她丢了性命。 似乎被鲜血刺激,密纪当场撒起酒疯,拔出佩剑乱砍,口中大声叫嚷。 侍奉他的妾接连被砍伤,无力地倒在血泊中。婢女和奴隶发出惊叫,室内很快乱成一片。 密纪砍累了,酒意上头,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府令壮着胆子入内,命婢女和奴隶都退出去,自己带人上前,准备将密纪移到卧房。至于被砍伤的妾,死去的仍在原地,未死的捂住伤处,互相搀扶着离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府令刚刚靠近,昏睡的密纪突然睁开双眼,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低语几声。 “速去办,办成了,我许你一家荣华富贵。” 府令脸色发白,在密纪的逼视下,只能点头应诺。 当夜,密纪酒后发疯砍伤妾室就传到府外,得知消息的氏族并没感到惊讶。 密纪的脾气本就暴躁,早有伤人先例。加上郅玄被立为世子,公子康再没机会,多年的筹谋化为虚有,心情不好大发雷霆实属寻常。 何况他伤的不是氏族女,而是从封地中挑选的女子,各家不会找上门,事情自然不会闹大。 消息传开后,不少人都在看密氏的笑话,茶余饭后没少议论。 在众人讥讽嘲笑时,密纪府上行出数辆大车,车上都是被密纪砍伤的妾,还有她们的儿女。 有人好奇打听,方知密纪酒醒之后,非但没有怜惜受伤的枕边人,反而觉得晦气,更因被嘲笑迁怒。不只命人将死去的妾丢出府,还将当日侍奉的妾全部赶走,连同她们生的孩子全都送去封地,眼不见为净。 当着家臣的面,密纪怒火难消,言之凿凿,声称不会给这些庶子一块土地,也不许他们继续以密为氏。 没有土地也没有氏,就无立足的根本。如果不能获得战功,或者是同氏族联姻,他们的地位将一落千丈,两代之后连国人的地位都未必能有。 这么做固然不近情理,在氏族眼中却不算什么。 按照氏族规矩,家族必须由嫡子继承,庶子都要别出,不可能继承家族的氏。密纪只是做得更过分一些,考虑到他的性格和密氏一贯的作风,倒也不足为奇。 接下来一段时间,朝堂的注意力集中在册立世子的仪式上。期间又有北安国行人抵达,正式商议两国联姻之事,发生在密纪府上的事很快被抛之脑后,不再有人提及。 殊不知,在前往封地的队伍中藏着密纪的嫡幼子。原本应该在队伍中的庶子,已经和他的母亲一起被埋到土里,死得悄无声息。 这一招李代桃僵没有任何人察觉,除了密纪、府令和保护嫡子的心腹死士,连密武都不知晓。 密纪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未雨绸缪,为自己留一条血脉。 如果密武的计划成功,自是皆大欢喜,可以再把孩子接回来。 如果事情不成,密氏注定灭亡,孩子在封地总能有脱身的机会。届时,心腹死士将带着他投奔他国,联络密氏的外嫁女,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安排好这一切,密纪照旧每日上朝,和粟虎针锋相对,展现出对郅玄成为世子的不满和愤怒。 密武专心谋划,和粟虎、范绪唇枪舌剑,在密纪的帮助下,硬是说服西原侯,将仪式定在春耕之后。 事实上,人王发下贺书就是承认郅玄的地位,有没有仪式,他都是西原国的世子,西原侯的继承人。 密氏如此胡搅蛮缠,被认为是心存不甘,无法改变结果也要恶心郅玄一下。 不知西原侯出于何种心态,竟然也纵容了密氏的无赖行为。 粟虎、范绪和栾会据理力争,到底没能改变西原侯的决定。最终,送往郅地的诏书写明,将在夏初时节举行册封仪式。 骑士携带诏书出城,快马加鞭赶往郅地。 抵达目的地却扑了个空,郅玄并不在城内,而是率领一队人出城,按照有经验的农人指引,在城外圈出土地,准备开辟为私田。 骑士没见到郅玄,只得将消息告知府令。 府令没有耽搁,立即派腿脚快的侍人出城,赶上郅玄的队伍,请他快些回城。 “速去禀报公子,言西都城来人,携国君诏书,为册立仪式之事。” “诺!” 侍人出城后,沿着车辙和脚印追上郅玄,转达府令所言。 郅玄没想到会这么快,却也没有耽搁,叮嘱属官继续带人圈定和丈量土地,自己带人返回城内,接下国君诏书。 春耕后举行仪式正合郅玄心意。 虽然密氏是另有图谋,但在这件事上,却阴差阳错帮了郅玄一个大忙。 郅玄离开后,众人继续丈量土地,做出标记。 值得一提的是,参与开辟私田的除了几名下大夫,还有投靠郅玄的中大夫句炎。 对于自己能马上参与春耕,句炎既意外又欣喜。本以为他要继续被考验一段时间,没想到马上就能得到重用。 为此,句炎投入十二万分精神,务求事事精心,不出半点差错。 句炎虽是骑墙派,个人能力绝对不低,否则也不会被西原侯和密氏看重。 句氏有祖先传下的封地,虽然面积不大,拥有的良田却是不少。对于春耕的安排和开荒的规划,句炎驾轻就熟,就经验而言,是丁豹等人不能及。 有头脑有经验,还有娴熟的手段,句炎认真起来,给丁豹等人带来不小的压力。 几名下大夫主持建造新城,眼见城池拔地而起,欣喜之余,或多或少有些飘。句炎的出现给了他们当头一棒,让他们重新脚踏实地,看清楚自己。 建造新城的确是不小的功劳,可这份功劳是谁给的? 公子玄! 若无公子玄任用,他们依旧是朝堂边缘人,顶多当个传声筒,哪里会有今天。 下大夫们反省自己,回忆被郅玄重用时的欣喜若狂以及士为知己者死的决心,对比如今,无不感到羞惭。 “每日自省,方不负公子玄恩义。” 醒悟之后,下大夫们无不受到刺激,不想被句炎比下去,纷纷拿出当初的劲头,不分白天黑夜,熬油费火,全心全意投入开荒和春耕,工作效率一再拔高,西都城的官员都望尘莫及。 下大夫们撸起袖子狂飙,感到压力的换成了句炎。 看到这些年轻官员的干劲,想到几人共事时的效率,句炎再看郅玄,不由得生出更多敬畏。 莫怪公子玄能声名鹊起,一年时间建立雄城,这份知人善用,收揽人心的手段非常人能有。 句炎知晓随郅玄就封的下大夫,对其中两人的家族还十分熟悉。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在西都城时,这些人庸庸碌碌,半点不像有才干,家族都不怎么重视。结果到了郅地,摇身一变成为干吏,各项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虽然对待个别事上欠缺经验,但假以时日,其成就绝不容小觑。 等郅玄重回西都城,坐上国君宝座,他们都将位列朝堂,对抗西原侯留下的势力,成为新任国君的拥趸。 这样想着,句炎愈发觉得郅玄深不可测,回到家中郑重告诫族人,必要忠心追随公子玄,绝不能生出二心! 在郅玄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再度被脑补成一尊大魔王,有大恐怖的那一种。 日后知晓,郅玄也是没有办法。 属官爱脑补,他也无可奈何。 在郅地投入春耕时,一支商队正自南而来。 商队中共有一百二十多辆大车,车上满载粮食和麻。 领队狐商骑在马上,不断催促队伍加速,希望能尽快赶到郅县。 他此行除了运送货物,还给郅玄带来一个消息,留在密地的人传信,近段时间,密地似在集结军队,大部分属民家中的壮年男女都被召集,不知有何图谋。 狐商常年行走各国,马上意识到事情不寻常。在他看来,公子玄和密氏不睦,无论密氏的行动是否针对郅玄,都该引起重视。 “快,速度快!” 在狐商的命令下,数名护卫策马来回奔跑,不断催促队伍加速。 队伍紧赶慢赶,终于在天刚擦黑时抵达郅地。 狐商下令原地扎营,并派人前往城中,向郅玄禀报自己率众抵达的消息。不想护卫离开没多久,又煞白着脸跑了回来。 “虎,有虎!” 护卫翻身滚落马背,两股战战,站都站不稳。 夜色中,虎啸声伴着夜风袭来,敲击每个商队成员的耳鼓,惊心动魄,犹如雷鸣。 第七十七章 深更半夜,在荒郊野外遇到猛虎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即使商队也不例外。 狐商当机立断,命众人将大车推到营地外,首尾相接。其后命护卫手持弓箭守在车后,并在营地中点燃火把,燃起火堆,发现营地外有动静立即放箭。不求一击必杀,也要对野兽造成威慑,让对方不敢靠近。 商队行走各国,没少遭遇困难和危险。 在狐商的命令下,护卫迅速就位,其余成员也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很快在营地布置起防守,相距两到三步立起火把,和几座火堆交相辉映。 寂静的荒野,四周漆黑一片,唯独狐商的营地灯火通明,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虎啸声由远及近,众人神经一度紧绷。 突然,有护卫发出警报:“那里!” 众人被声音吸引,一起向护卫所指的方向看去,更有十多人放箭。破风声中,两支利箭正中向营地冲来的黑影。 黑影倒地,护卫移近火把,发现地上的哪里是老虎,分明是一头健壮的雄鹿。 众人略感放松,狐商和有经验的护卫却皱紧眉头,非但没让众人放松警惕,反而下令加紧防卫。 护卫们再次拿起弓箭,正准备将火把插到地上,一头斑斓猛虎忽然出现,迈着无声的脚步,朝倒在地上的雄鹿走去。 看到猛虎,有年轻的护卫就要放箭。 “停下,不要放箭!”狐商立刻制止,让众人守在车后,不要惊扰那头老虎。 老虎的目标明显不是商队,而是倒在地上的雄鹿。雄鹿之所以出现,极有可能是被老虎追赶,慌不择路才冲了过来。结果没死在虎爪下,反而被弓箭射死。 老虎走到雄鹿前,警惕地看向营地,见商队没有动作,才一口咬住雄鹿的脖子,将它拖入黑暗之中。 不到片刻时间,雄鹿和老虎都不见踪影,地上只留下一滩暗色的血,吸引来藏在土下的虫子。 几名护卫侧耳细听,壮着胆子出营探查,确定老虎已经走远,立即向狐商禀报。 根据他们的经验,雄鹿足够老虎吃饱,不出意外地话,这头虎不会再靠近商队。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建议保持警惕,将护卫分成三班,轮换进行巡视和警戒。 “人手你来安排。”狐商采纳建议,将事情交给资格最老的护卫。 得知猛虎离开,商队上下总算能松口气。只是受到惊吓,没人敢睡得太实,全都裹着兽皮坐在车上,互相靠在一起,短暂养一养精神,等到天明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