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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玄 第53节

    如此严重的事情,两国已经传遍。漠侯不表现出应有的态度,国家颜面必将荡然无存。

    这和苟不苟无关,是身为国君和兄长的底线。

    若他不能摆正态度,表现出应有的强硬,无需旁人来灭,漠国国人就会将他掀翻。为了生存可以苟,关乎到国家尊严绝不能继续缩脖子,被发兵攻打也要讨个说法。何况他们是受害者,道理在他们一方。事情继续发酵下去,待传遍诸侯国,受损最大的该是北安国!

    “女公子出嫁不过几月,竟在家中遭此横祸,三名陪嫁生死难料,还望贵国给予解释,严惩凶犯!”

    在强大的北安国面前,漠国官员罕见如此强硬。何况他们面对的是盛名传遍诸国的公子颢,能面不改色气壮胆粗,更是值得钦佩。

    赵颢已从世子瑒的书信中了解大概,掌握事情前因后果,明白的确是己方理亏。因此,对行人的疾言厉色,他没有表现出不满,而是耐心听对方说完,才传达北安侯旨意,言明一定会给漠国一个交代。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天明,我会派人护送君一行前往北都城。”

    赵颢如此态度,纵然理直气壮,行人也不好再纠缠下去。几人商议之后,接受了赵颢的安排,一同去往安排好的屋舍休息。

    待到行人离开,赵颢捏了捏眉心,想到北都城的事情,很是有些心烦。

    漠侯妹嫁给公子瑫,起初还算太平。

    事关两国联姻,有国君旨意,再加上漠夫人容貌娇美性情温和,公子瑫对新婚妻子十分满意,夫妻俩也算是琴瑟和鸣。长此以往,即使不会如胶似漆,也能做到相敬如宾。

    一段时间过去,公子瑫府上风平浪静,虽有北安国氏族女嫁入,也未掀起任何波澜。在外人眼中,妻妾相处称得上融洽。

    朝中上下看在眼里,都以为这次联姻十分妥当,也就渐渐不再关注。

    不料想,众人放心没多久就出事了。

    漠夫人带来的三名陪媵突然中毒,两天之间全都昏迷不醒。

    事后查出毒下在膳食中,一次少量,连续多次,很难被发现。三名媵妾无一幸免,全都性命垂危。

    国君派出的医过府救治,发现中毒的不只是媵妾,连漠夫人都中了招,只是体内积累的毒素不够多,没有如媵妾一般症状明显,严重到昏迷后失去知觉。

    此事一出,满朝哗然。

    公子瑫府上奴仆口风不严,消息隐瞒不住,一经传开,很快在城内闹得沸沸扬扬。无论国人庶人还是外来的商人,全都议论纷纷。

    漠侯妹嫁入北都城才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情,除了公子瑫府上不严,可见下毒的人是如何心狠手辣,又是怎样的丧心病狂。

    郅玄的生母梁夫人及其陪媵同样死因存疑,但因下手之人十分小心,加上手段隐蔽,即使东梁侯觉得不对,既无人证也无物证,两国实力相当,也不能轻易发难。

    这次事件则不然。

    媵妾的病况突然爆发,集中到一起,症状一模一样,更在几人常用的酱和腌菜里发现毒药,说不是有人投毒,连黄口小儿都不会相信。

    更要命的是,漠夫人同样没能幸免,只是因为不喜食用腌菜,才没有和陪媵一起陷入昏迷。

    医过府后仔细检查封存的腌菜和酱,从腌菜坛子里取出散发着腥气的膜状物,又从存放酱的坛子里挑出几块rou糜,看样子像是白rou,实际上是剁碎的蘑菇,和碎rou混合在一起很难被发现。

    检查过全部酱和腌菜,医最终确认,只有漠夫人和三名媵妾的膳食存在问题。证据太明显,想遮都遮不住。

    万幸漠夫人中毒尚浅,很容易解毒。

    三名媵妾被喂下汤药,依旧昏迷不醒,至少暂时保住性命。

    为防发生意外,更不想把自己搭进去,医亲自熬煮汤药,又亲自送到漠夫人手中,看着对方一口口服下,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告辞公子瑫,前往国君府禀报。

    这次事情实在闹得太大,北都城内传得沸沸扬扬,各种流言频出,根本压不住。

    短短时间之内,还随着往来的商队传回漠国,使全国上下惊怒。

    一样都是嫁meimei,嫁到东梁国的安然无恙,生活得不错,不久前还送回书信;嫁到北安国的却遭遇横祸,陪嫁还生死不明。

    如此情况,漠侯不可能坐视不理,漠国上下也不会答应。

    几个听到消息的诸侯国都在看笑话,更有个别幸灾乐祸,想看北安国会如何反应,是会找出元凶平息漠国的怒火,还是索性翻脸灭掉这个小国。

    在各方目光注视下,北安侯决意抓出凶手。因这道命令,公子瑫整日焦头烂额。

    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的正夫人和妾会一起出事,有一人更直接昏倒在他的面前。相比之下,另外几名北安国氏族出身的妾却安然无恙。

    这样的情况,让人很容易将怀疑矛头指向后者。

    几名氏族女显然也明白知道一点,一边向公子瑫哭诉自己无辜,一边派人回家商量对策。

    漠夫人和陪媵中的毒和她们无关,但在此之前,她们也的确下过手。

    不同于烈性毒药,她们很有分寸,选择的都是寒凉之物和带有轻微毒性的草药。碾碎混在食物中,不会要人命,却能让女子难以受孕。

    她们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哪里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然还有更狠的人,非但想毒死这几个漠国来的女人,更要将她们当成替罪羊!

    纵然身为旁支,也有氏族女的底气。这样的栽赃如何能忍,自然要闹起来!

    一个人闹不要紧,几个氏族女一起闹,背后还有家族煽风点火,公子瑫一个头两个大,他本人和妻妾都成为北都城的焦点。

    自出生以来,在国人的眼中,他的风头第一次压过公子颢。

    可这样的风头他根本不想要!

    偏偏事情又出波折,不知从哪里传出流言,散播是小幽氏不满儿媳,也暗恨将她儿子推出去联姻的氏族,暗中派人下手,还要栽赃嫁祸。

    流言既出,瞬间如野草疯长,火速传遍城内。

    曾参杀人,三人成虎。

    也怪小幽氏本就没什么好名声,面对真假掺杂的流言,一时间百口莫辩。她的确对儿媳有少许不满也怨恨氏族,可她绝没有让人下毒!

    奈何没有人相信。

    到最后,连儿子和女儿都开始怀疑究竟是不是她做的。

    流言越传越广,威力超出想象,连漠国人都有耳闻。

    漠侯不可能沉默下去。无论是氏族女下手还是小幽氏所为,这事绝不能轻易揭过。为此,漠侯才会派出行人,命其携带正式国书去往北都城,无论如何都要讨个说法。

    北安侯无法拒绝漠国来人,考虑到身为一方大诸侯的体面,还要十分礼遇,让驻扎边地的赵颢先一步同其见面,给足对方面子,再派人护送前往北都城。

    郅玄的封地内始终忙碌,大部分人的精力都集中在秋收、刺客和入贡一事上,加上没有商队来往,很难获取他国消息,自然不知晓北都城内的事情。

    由此,信使出发后直奔赵地县城,才会扑了个空,没能马上见到公子颢。

    好在漠国行人着急去北都城,天刚蒙蒙亮就动身出发。赵颢无需亲自护送,当天就率军折返,比属官预期的早上许多,并未让信使等候多久。

    “公子玄的书信?”

    抵达驻地,刚刚回到府内,赵颢就得府令禀报,郅玄派人送来书信。

    想起两人之前的约定,赵颢心中有所猜测,换下一身长袍,就命人将信使带来。

    信使不是第一次到赵地,也不是第一次见公子颢。可在对方面前,还是会不自觉绷紧神经。

    公子颢面如冠玉,却活脱脱一具杀神。

    越是熟悉战场和杀戮的人,越会看得清楚。正如面对猛兽,出于生存的本能,不自觉就会生出警惕,哪怕对方没有分毫敌意。

    无视信使的紧张,赵颢打开竹简,细看其中内容。渐渐地,嘴角牵起一丝弧度。

    “公子玄可命你带话?”放下竹简,赵颢开口问道。

    “回公子,并无。”信使答道。

    赵颢点点头,没再多问,从案旁取来空白的竹简和刀笔,当场写下回信。

    在信中,他同意在随地会面,对会面时间也无异议。

    从郅玄的信中,赵颢能够看出他对此次会面的重视和诚意。十分意外地,因北都城生出的烦躁竟一扫而空。

    想起公子瑫府上的种种,赵颢愈发觉得自己当初接下神鸟佩是明智之举。

    书信写完,赵颢亲自动手封存,当面交给信使,并派人携带一筐浆果和一斛珍珠同行。

    珍珠是家臣敬上,颗颗有指腹大小,颜色粉白,十分难得。

    浆果是赵地独有,滋味甜美,果期却不长,每年临近秋末成熟,初冬蔓枝就会枯萎,果实也会腐烂,变得无法入口。

    会猎归来途中,赵颢同郅玄宴饮,意外发现郅玄喜甜。这次收到书信,突然间想起这件事,当即命人挑选采摘,和珍珠一同送往郅地。

    信使策马扬鞭日夜兼程,仅用了去时三分之二的时间,就带着赵颢的书信和礼物回到郅地。

    郅玄对回信内容并不意外,看到送来的珍珠和浆果,却表现出几分惊讶。

    珍珠就算了,毕竟他也给赵颢送过玉。

    浆果是什么意思?

    看着洗净之后散发出香甜气息的果子,郅玄陷入深深思索,脑子里莫名飘出一句话:一骑红尘妃子笑。

    打住!

    郅玄用力捏了一下额角,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就是礼尚往来,赵颢能送,他也能做到!

    当天下午,公子玄率人奔赴药田,当着巫医和桑医的面,对他们辛勤劳作的成果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打劫。最后留下两头羊,带着战利品扬长而去。

    巫医瞠目结舌,满脸不可置信。

    桑医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想开点,习惯就好。”

    他从西都城开始就被郅玄打劫,如今终于有人来和他作伴,不用再独自憋屈,甚好。

    第五十二章

    随地本为随国都城,毁于战乱之中,迄今已有百年。

    岁月轮转,历经风霜雪雨,昔日繁华的城池已成断壁残垣。倒塌的建筑埋于荒草之中,爬满藤蔓的夯土墙横亘数里,远远望去,同起伏的丘陵无异。

    百年间,除了走兽飞鸟,废墟附近罕有人烟。曾有逃犯到过这里,结果遭到狼群袭击无一生还。

    自那时起,关于随地的传言不胫而走。

    畏惧传言,再无人迁移至此。人王照顾随侯后裔,也没将此处再封给他们,而是另外划出一片土地作为他们的封地。

    年复一年,随地日渐荒凉,原本的田地都被野草覆盖。长出野粟和野麦也无人收割,全都落进了野兽的肚子里。

    这日,荒凉许久的随地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两队甲士前后脚抵达,各自率领百名庶人和推着大车的奴隶,在随地中驻扎下来。

    甲士们全副武装,对彼此存有戒备,却无更大敌意。

    双方相隔百米扎营,抓紧清理地上的枯草和石子,用最快的速度扎下帐篷,建起营盘,同时在营盘周围立起栅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