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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皇,你父皇一辈子没有说过软话,但是你父皇对你的关心,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皇后抓着弘历的手,她手上的温度有些凉,凉到弘历想退缩,“你父皇心里面,你是最重要的孩子,当年你在鄂尔泰那里失踪的时候,你父皇一夜之间就长出了白发,我看得清清楚楚!” 弘历心中一痛,他不禁回忆起来,在他的记忆当中,皇帝的确是在他回来之后就有了白发,而他离开京城之前,皇帝分明什么白发都没有! 一直以来,他都将弘时的话记在心里,对皇帝的态度始终存在心结,可是,父皇的白发,原来竟然是那时候长出来的吗? 弘历尚且在震撼当中,而皇后的话却没有就此停下,她声音降低,但语速却加快了:“后来鄂尔泰写折子过来,说你平安无事,你父皇当下没说什么,但那天就下折子免了云贵两地一年的赋税!后来我还听说,你父皇夜里去了祖宗先祠,我想,你父皇应该是去求先祖保佑,保佑你从此以后无病无灾吧?” 皇后的神态相当虚弱,她已经坐不住了,靠着靠垫都在往下滑,弘历连忙倾身向前,将皇后扶住:“母后,您快别说了,歇一会儿吧。” “不,有些话,现在不说,将来或许就没机会说了,”皇后坚持自己的想法,她望着弘历,似乎是要将弘历的脸牢牢记在心里,“你知道吗?哪怕福惠是被陛下亲自养在身边,可福惠生病的时候,你父皇也并没有向先祖祈求过,他这样骄傲的人,一生当中若说有什么时候祈求过上天,那就只有你了。” 皇后看着呆若木鸡、大受震撼的弘历,深深叹了口气:“就连我儿弘晖,也未曾有过这样的待遇。因此,你若是信了弘时说的那些话,说甚么你父皇真正疼爱的是弘晖而不是你,这就大错特错,就是被弘时骗了!” 听到这里,弘历几乎已经忘了呼吸,他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件事,他能体会到父皇母后对他的偏爱,可是越是能体会到这样的偏爱,他就越难控制自己不去想当时弘时说的话。父皇和母后越对他好,他就越想着,这样做是不是透过他去看弘晖?是不是因为曾经没有做到对弘晖好,所以才来加倍对他好? 可是现在皇后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因为弘时说了假话! 弘历只觉得自己鼻头一阵酸楚,他声音都有些发颤:“可是,可是父皇为什么没有说过?” 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弘历这时候又像个孩子一般,皇后眼中流露出怜爱神色,她费力地抬手摸了摸弘历的脑袋:“傻孩子,这样的话,你父皇怎么说得出口呢?他是君父啊,君父对于皇子,只能有威严,如何能有偏爱呢?” 弘历摇摇头,他想要开口,但嗓子却被堵住了,这时候,富察萱收拢手指,轻轻握住了弘历的手。 她的目光看过来,透着理解和支持。 弘历惶惑不安、痛苦烦躁的心情忽然就被安抚了。 “陛下!” 皇帝收到弘历的消息,匆匆赶来,见到皇后之后,就颇为沉重地问了一句:“皇后,你可还有什么别的愿望?” 皇后见到皇帝的脸,也费劲地笑了起来,皇帝走到近前,任由皇后艰难抬手,将他和弘历的手放到一处:“臣妾没有什么别的心愿,只希望能见到陛下和弘历父子和睦,臣妾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完,弘历和皇帝对视一眼,两人心情都相当复杂,还是弘历先开口:“父皇……” 皇帝的眼神也难得有了波动,他凝视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分明还能够从弘历脸上看到当年那个孩子惶惑不安的模样。 皇帝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有话想说,但还没等到他开口,皇后脸上流露出欣慰神色,她闭上眼睛,眼里最后一丝光芒也彻底消散。 “娘娘!” “娘娘崩了!” 在一片慌乱的哭喊声中,弘历最先察觉到的就是皇后的手一点点失去温度,他愕然地看着皇后平静的、带着笑意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还是皇帝默然片刻之后,抬起另外一只手拍了拍弘历的手背,用眼神安慰弘历之后,他站起身来,又恢复了帝王冷酷无情的模样:“传旨下去,皇后崩逝,即日起,宫中三月不得祭祀奏乐!” 皇帝的背影看起来依旧相当坚定,但不知为何,弘历却分明从这背影当中看出来了几分孤寂和落寞。 他心中茫然又痛苦,然而另外一双温暖的手却包裹住了他的手。 弘历抬眸一看,见到的就是富察萱温暖关切的眼神:“弘历,你没事吧?” “我没事,”弘历先回答了富察萱一句,而后嘴唇紧抿,看向富察萱,“今日母后这边,要辛苦你了。” 皇后的祭礼是宫中大事,所有人都参与其中,皇子郡王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重担便落在了两位福晋身上。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富察萱就瘦得脱了相,就连一向精明强干的皇帝也突发疾病,宫中迅速被一片阴云笼罩起来。 清晨。 弘历醒过来之后,轻手轻脚试图不吵醒富察萱,但他才一起身,富察萱便皱眉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就开口劝道:“弘历,你再休息一会儿吧,现在天色还早呢。” 弘历低声道:“昨天晚上是弘昼守着父皇,我要快点过去把弘昼换下来,不然父皇看他恐怕也总不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