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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南墙龛 众人入座,梁璜在天子左首,沈育在右首,矮了川南王一位。 这时门僮又来通报,天青将军姗姗来迟。 人未到,声先至:“末将参见陛下!末将有眼无珠,请陛下恕罪!” 哗啦一撩门帘,林驻大剌剌闯进来,一见满座贵人,正位上那个不是赤黑王服的梁珩,又是谁? 梁璜审视他道:“你跟来做什么?” “来拜见陛下啊!”林驻说得堂而皇之,竟真单膝触地,拱手道,“陛下,您跟着厉城部跑得太快了,末将是拍马难及,要是路途中追上,见过了也就回去了,眼下是非得来王府,全一全礼数。请恕臣招待不周之罪!” 林驻抬头,看座上那人,脸上带着柔和的表情,然而与他印象中的气质究竟不同,众星拱月之下,油然而生一股威严。 梁珩赐他入席,林驻便大马金刀,径直坐了沈育上首。 众人盯着他。 梁璜不苟言笑,眼刀飞向部下:“滚下去。” 林驻道:“这有什么?我看陛下出行,不摆排场,自然以为随意得很。” 他言语间,意指梁珩微服出巡,到了他将军府,竟然一声不吭,将他瞒在鼓里,着实很失面子。梁衡听出来了,觉得这将军着实胆子大,嘴上讲陛下恕罪,实则却又埋怨自己。 梁珩便笑道:“尽可随意,不妨再上一座。” 林驻一看,再上一座,那就比梁璜还高了。王爷铁面无私,刚洌的视线一扫,林驻立刻夹着尾巴退到世子殿下身边,在川南军中服役,没有不惧王爷的。莫说他那身材,堪比千仞之壁,单是时刻木着的一张脸,都叫人生畏。 这才坐次妥帖,诸人开宴。侧旁立着两位翠裳霓袖的侍女,将厅堂帘幕垂下。 席间安安静静,只有林驻同梁王世子搭话,问他:“好侄儿,最近还在读书么?” 世子抿唇一笑,颇有些腼腆:“未有,近来身体不适,赋闲在榻。” “大夫怎么说?” 王妃答:“依旧是那样,夏来飘絮要咳,冬来寒气入体,也要咳。我瞧这孩子,是难将养。” 世子不好意思,双颊飞上两片红,擦了粉似的。梁珩瞧他,只觉更亲切了,皇室里武夫遍地走,壮汉如水流,竟能养出这样一个秀气孩儿。想他父亲一生,就为了个不肖先祖,郁郁而终。如还活着,必然也将世子引为同类。 “养出来,也未必能提枪上马,入阵杀敌,”林驻说,“好侄儿,将来就同你父王说,想读书不想习武,那劳什子的川南军,叔叔替你领了,如何?” 梁璜仿佛没听到。 世子恬然道:“那就看叔叔的本事了。侄儿若果然没这能耐,父王自然也不会将军队交与我。” 林驻便默认得了竞争上岗的约定,对梁璜与梁珩两人道:“陛下与王爷做个见证!” 梁珩心道,还真敢说。但看梁璜,却也没反驳。 川南军帅旗,从梁瑫起始,就不再世袭了,他选定梁璜做自己的继承人,梁璜自然也能选定别人。 王府有百十来间房,一顿饭毕,梁璜奉请陛下与近卫入正屋。 共座一罗汉床,间隔一张案,梁璜那真真是热血黄沙洗练出来的气势,便释放出来,与人如同泰山压顶。 梁珩一抚袖摆,八风不动,说道:“来前本应先发一纸诏书,不至于仓促。但令过尚书台,不免要被三公九卿啰嗦一番,于是免了这道工序。” 梁璜观察入微,见小陛下镇定若素,乃收了气场,神色带上郑重。细说起来,梁璜毕竟是爷爷辈,尽管年岁不至于,初时仍不免将梁珩当小辈看。 “陛下着右都侯送来黄帛敕令,有鱼符为证,臣不敢怠慢。臣有一裨将,陛下年前即位,他曾入王都观礼,远远见过一面,臣前往天门镇接驾,将他也带在身边,一见陛下便知。” 梁珩略一点头。 又见正屋南墙悬一壁龛,中供奉牌位,漆黑一团,看不清书的何人姓名,两支细烟袅袅升出香盂。 梁璜看过去,说:“那是供奉武帝的灵位。” 梁珩道:“武帝曾在川南为王,是以王府中祭拜他?” 岂料梁璜表情奇怪地说:“非是这个原因。陛下不知吗?二十多年前,有一年闹饥荒,又发大水,地震东山,太仆卿演算卜筮,道是武帝陵亡魂作乱,需子孙后代勤加供奉。朝廷便派钦差知会臣,在临江王府中也设一龛位祭拜先武帝。便是为此事,牌位一直没有拆。” 有这事?梁珩是一点不知,不过转念一想,二十多年前的事,那时他还在娘胎里,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沈育忽然开口:“朝廷派的钦差是何人?灵位是望都送来的?” 梁璜看他一眼,也不怠慢,答道:“年岁久远,记不得是谁。灵位是王府现做的,望都送来的是另一样——武帝骨戒。” 梁珩悚然一惊,与沈育相视,俱是藏不住的震撼。 所幸梁璜回忆往事,也很唏嘘,未曾察觉异常。 “骨戒是武帝小指雕成。昔年武帝为川南王,征战四野,立下战功累累,却也失去一截指头。望都送来骨戒,希望回归故地,能平息亡魂的不安。” 梁珩脱口而出:“那骨戒还在王府?” 语罢就觉不对。骨戒若在王府,年前先帝归西,他在明堂守夜,三宦给他看的又是什么?况且,南墙只余一座空龛,除去牌位,是再无一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