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他为何这样[重生]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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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河东十二郡正值多事之秋。鬼物在外游荡,直逼河东郡而来,三大派内忧外患不断,有一派领袖重伤, 两派带队的新秀弟子或重伤昏迷,或身负嫌疑,互相猜疑, 人心惶惶。 明明形势正危,令人心弦紧绷, 但此间屋内相对同饮二者,却似乎言语间很是轻松写意,对眼下的紧张局势全然不以为意, 甚至——颇为心喜。 “看来那个病秧子也并不好骗,人物证俱全, 竟然也没办法让他将陈前水认作内鬼。”中年书生有些遗憾,声音听起来很温润儒雅, 说出的话却十分诡谲,令人心惊,“页安和陈前水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看来我这具身体用不了太久了。” “今夜杀了萧崇琰,一切不都已经了结?”另一人的声音疏朗,语调却很慢,听着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闻言微笑说道,“河东十二郡归你们,而东郡王掌控东璜王朝,两全其美,不是正好?” 老者放下茶盏,以指节轻敲桌面,慢吞吞地说道:“页安重伤,顾璟出城,萧崇琰又病成那样,几乎形同废人……此时不杀了他,难道又要如先前几次那般,等到页安和顾璟回到他身边,让他继续安安稳稳躲在别人身后?” 那个中年书生却有些犹豫:“主上并不允许我们私自接触萧崇琰……若东郡王想要他的命也无妨,只是我不能出手。” 老者微微一怔,有些不解。 “萧崇琰不过是一个空有剑道天赋,却身体病弱,难登大道的病秧子,为何会值得那位存在如此关注?” 他觉得这很奇怪,顿时有些犹豫,但一想到自己坚持已久的理想即将实现,心绪激荡不已,又很快将那点不对劲抛之脑后。 “既然如此,那便由我来动手。”老者很快想出对策,说道,“如今河东局势已经明朗,你的任务也已经完成,正可借此机会抛弃这具躯壳,如何?” “端先生此计甚妙。” 中年书生起身为老者斟茶,轻笑开口:“他日东郡王得登大位,愿与端老再饮一杯。” 老者举杯,亦是笑道:“不知那时坐在端某面前的,会是哪个老熟人?” “说不定便是这位尊贵的崇亲王呢?他这副皮囊……我可是眼馋得很。”中年书生哈哈一笑,颇为暧昧地说道,“若是主上允许,我一定会好好爱惜这副漂亮的人皮,绝不叫他蒙尘。” “那便祝阁下得尝所愿。” “亦祝端老得偿所愿。” 屋外雨声渐停,屋内两人共同举杯,相视一笑,皆是胸有成竹,满面春风得意。 “风雨既歇,我们也该动身——请尊贵的崇亲王上路。” — 雨已经停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郡守府内灯火渐次暗去,唯有最中心的那座院落依旧灯火通明。 屋内,萧崇琰正在灯下看书。 他手中捻着一块红豆糕,已经吃了大半,桌旁搁着一碗热气蒸腾的鸡丝滑蛋粥,分量不多,清淡不油腻,最适合夜间食用,一看便知是出自谁之手。 门口风影微晃,有人轻敲门扉,随后不等应允便推门而入,闲庭信步宛如在自家院中,似乎一点都不将此间主人放在眼里。 来者是个中年书生,眉目儒雅清俊,气质温润清淡,笑起来便如沐春风,教人不由自主便心生好感。 “殿下深夜未睡,仍在勤勉读书不辍,实在令人敬佩。”那书生抚掌叹息,神情很是感慨,但下一刻却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开口,“只不过就您这废物一般的身体,不过等死罢了,读书修行还有何用?” 话音落下,中年书生满身气质霎时一变,浑身温雅清和之气顿消,凶戾暴虐的危险气息节节攀升,癫狂残忍的神色亦在眼中蔓延,整个人再无一分平日里冷静持重模样,便如完全换了个人一般。 那中年书生见萧崇琰抬首看来,微微皱眉,露出如被冒犯的不悦神色,却始终一言不发,看着颇为隐忍不堪,眼中盈满恶意的愉悦之色顿时更盛。 “您现在一定很愤怒吧?明明是高高在上,尊贵无双的东璜亲王,可惜病弱不堪,形同废人,只能任由我羞辱至此,却也只能默默承受,甚至不敢出言训斥……” 中年书生负手踱步而至萧崇琰身前十步,似是有意逗弄这位尊贵却孱弱无力的亲王,笑得一脸揶揄。 “殿下,您怎得不问问我是因何而来?” 萧崇琰没有说话。 方才这书生啰啰嗦嗦说话时,他正咬着红豆糕,在心底给顾璟打了个满分,很是意犹未尽,只可惜耳边一直嗡嗡作响,十分吵闹,心情顿时很不美妙。 他慢吞吞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红豆糕,慢条斯理擦拭着嘴角,这才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过去一眼,问道。 “你有何事?” “哈哈哈哈!我有何事?”那书生蓦地抚掌大笑出声,显然对萧崇琰的乖巧配合很是满意,高声笑道,“我来杀你啊!” 他好整以暇看向萧崇琰,想看到美人惊慌失措,泫然欲泣,却没想到萧崇琰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哦。” 中年书生的脸色顿时有些僵硬,冷着脸问道:“殿下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惊讶?” “哦,以殿下才智,想必也已经看出许意便是内鬼。”他很快又微微一笑,一脸高深莫测道,“那殿下可知许意又是谁?” “你不是许意。” 萧崇琰吃完红豆糕,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那碗鸡丝粥上,他盯住粥碗上方蒸腾的热气,似乎正在犹豫,接着伸出手背贴了贴,下一刻立时缩回手,却还是被烫红了一小片皮肤,顿时皱眉。 他神色冷淡地看了那个喋喋不休的中年书生一眼,有些厌烦地偏过头:“手艺人皮影师,以人皮制为影人,寄生cao控,影人死亡,则神念脱离躯壳,本体依旧无碍。” 那中年书生“许意”闻言诡异一笑,不知为何仿佛一点儿也不急着动手,反倒很好奇问道:“殿下想必已经见过我的几个同伴,不知我这门手艺在殿下心中,与其他手艺相比如何?” 萧崇琰并不意外这个皮影师如此话多,他拿起一旁书卷继续慢慢翻阅,闻言也不敷衍,说话时神情很是认真:“织梦人不错,影子客一般,至于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却还是简单朴素地点评道:“太过恶心,看不下去。” “许意”神色骤然空白,随即勃然色变,冷笑连连。 “好,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崇亲王!” 占据了许意身体的皮影师负手而立,始终在萧崇琰身前十步远的地方,并不上前,神色冷漠地看着那个灯下安静看书的少年,嗤笑开口。 “殿下何必强装镇静?想要拖延时间等待那个星河殿的医修赶回?” “许意”悠然踱步不停,眼中满是恶意,他有意羞辱萧崇琰,便笑着讥讽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一点不急,偏偏要在他赶回的前一刻将你杀死,让殿下您在绝望中看见希望,却又眼睁睁看着希望被打碎,然后便更加绝望——殿下,您说这样如何?” “我的手艺一向极好,便要让您活着被一点点扒下这副漂亮的皮囊,让您亲眼看看自己究竟有多么迷人!” “许意”一脸病态的痴迷,喃喃自语,脸颊满是潮红,似是已经陷入迷乱:“如此美丽的人皮,一定会成为我最好的收藏品——唔唔!唔!!” 下一刻,“许意”却蓦地捂住自己喉咙,忽然再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出声,神色逐渐扭曲,目光阴毒地盯住萧崇琰,扬手便要不顾一切出手—— “呃!” 然而屋内紧接着却又有数道极为纯正的佛光自虚空凝聚而成,化为拓满梵文的锁链,迅如疾电般蓦地抽来,将“许意”牢牢捆住,压着他跪倒在地! “许意”的双手被束于头顶上方,被迫高高扬起,双手合十,面向萧崇琰宛如顶礼膜拜,分毫动弹不得。 在这道佛光锁链的镇压下,“许意”身上逐渐有黑色光点溢出。藏于这副皮囊之后的皮影师本体被佛光灼伤,修为境界竟在飞快地下跌—— 这样纯正浩然的佛光,本就是鬼域鬼族最为恐惧忌惮的克星。 “许意”的神情怨毒无比,声音却被死死封住,只能发出无声嘶嚎,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数息过后,他的神情渐渐转为恐惧惊慌,再无半分先前得意嚣张模样,挣扎着想要膝行上前,却再一次被佛光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呜呜”着低声哀鸣,向萧崇琰投去哀求目光。 萧崇琰却根本没有看过“许意”一眼。 他皱眉望向屋内寂静无人的墙角,有些不满,问道:“为何多事?” “阿弥陀佛。” 在他的注视下,原本空无一人的墙角忽然有佛光亮起,接着一位眉目干净清秀的年轻僧人自虚空间一步跨出,露出一脸苦笑,向萧崇琰连连施礼。 若空讷讷开口,满脸惭愧:“贸然出手,实非我所愿,只不过两位施主关心则乱,若我再不出手惩戒,怕是这位皮影师所用影人便要立时魂归西天,届时皮影师本体便可远远遁走,于您计划更为不利。” 在若空说话的同时,他左右各有一人同样现出身形,正是满身杀意的顾璟与一脸暴躁的页安。 此刻两人在萧崇琰面无表情的注视下都有些心虚,顾璟若无其事收回杀意,神情自然地环顾四周,就是不看向萧崇琰;而页安则是认命般叹了口气,十分干脆地跪下请罪,没有一句辩解。 萧崇琰看着眼前这两人,沉默片刻,半晌叹口气,心想那皮影师看起来脑子就不是很好,想必也已经没有任何价值,死便死了,反正还有一人。 他揉了揉额头,抬手示意页安起身,又看向顾璟,神色认真地开口:“红豆糕。” 言下之意,就是“我还想要”。 顾璟这回却是难得卡了一下,旋即斩钉截铁说道:“不行。” 这句话的意思,便是“想都别想”。 “已经晚了,食多易积食,不可再……明天给你做。”在萧崇琰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顾璟飞快补上后半句话,接着走到萧崇琰身边,伸手取过粥碗试了试温度,递至他手边,耐心说道,“先喝粥,嗯?” 萧崇琰看着顾璟,总觉得这人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在哄小孩,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却很高兴,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从顾璟手中接过碗,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他吃得极慢,看着便显得十分认真,修长白皙的十指贴在碧青的琉璃碗边,本是极淡的唇色因热气染上几分颜色,墨黑长发下的苍白脸色看着也好上许多……这副安安静静,认真埋首喝粥的姿态,让他看起来一副干净纯然,乖巧软和的模样,竟然在眼下这本该心神紧绷的场面下,无端让人觉出点岁月静好的味道。 许是这一世萧崇琰的外貌和病弱的身体太具有欺骗性,纵然在场几人都见过他出剑时凛然不可直视的模样,此刻却都像是忘了当时的震撼钦服与战栗惊惧,满心只余下欢喜感慨,为了少年难得的好胃口欣慰不已。 页安正目不斜视,安静如鸡地缩在角落,此时亦是心底微喜,稍感安慰,接着望向那个始终面无表情,极为强硬,却能三言两语就将自家殿下哄回来的恶人医修,露出一脸叹为观止神色。 他心想从前只觉得殿下驯兽很有一套,怎么就没发现顾璟这个混蛋哄起小孩来这么得心应手呢? ——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医修吧? 家庭内部矛盾解决,最难搞的亲王殿下好不容易被一块红豆糕收买,页安自觉今夜实在不该再劳烦殿下出面,于是上前一步,冲那被晾在一边,无人理会,却跪得结结实实,姿态极为虔诚恭敬的皮影师微微一笑,展开折扇,悠悠然打了个招呼。 “哟,这位皮影师,你好啊。” — 寒风呜咽,细雨纷飞。 偌大的郡守府漆黑一片,只剩下主院内依旧亮着灯。 “鬼域手艺人皮影师,你杀了许先生,利用他的身体制成影人,cao控影人潜伏在河东,与鬼域暗通消息,扰乱人心……重伤申先生,先后陷害逼迫我与前水,好让河东三大派战力大损,难以抵御鬼物大军……” 页安一点点说出那个占据着许意身体的皮影师所为,声音很冷。 “你今夜来此,是因为看到殿下孤身一人,无人保护,便要冒险杀死殿下,借此逃遁离开——可真是好打算。” 被牢牢压制,跪在地上的皮影师神色阴沉不定,死死盯住萧崇琰,见他安安稳稳坐在主位,身前身旁站着顾璟、页安、若空几人,一点儿也没有孤立无援,身边无人相护的样子。 再看那个脸色苍白的漂亮少年一副平静笃定,甚至漫不经心的姿态,又哪里有半分病入膏肓、虚弱至极模样? 这分明是萧崇琰早就对他们身份有所察觉,故意作出一副虚弱不堪模样,甚至连页安与申应受伤怕也只是一场做戏—— 只为了让他们以为此时是杀死萧崇琰的最佳时机,好一脚踏入这个已经准备好的陷阱! 从头到尾,一切都在那个美得不像话的病弱少年的掌控中! 皮影师被那佛光死死束缚,浑身鬼气皆被封住,动弹不得,便连脱离这具躯体逃跑都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身修为被一点点消磨—— 他再看向那个主位上脸色苍白,神情安然的少年,一时间只觉得寒意彻骨,心底骇然欲绝,绝望至极。 这个萧崇琰——究竟是什么人? “你一直废话不停,却迟迟不动手,想必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出手,而是要拖延时间,等待你的帮手赶来?” 页安好整以暇轻摇折扇,扇面“蠢货”二字不时晃过皮影师眼前,在读书人那一脸叹息神色下,极尽羞辱意味。 “既然如此,那我便一点不急,偏偏要在他赶来的前一刻将你杀死——哦,你也感觉到了吧,若空大师的佛光,可是真的能杀死你——让我们手艺出众的皮影师在绝望中看见希望,却又眼睁睁看着希望被打碎,然后更加绝望……” “欸,这段话听着可真是耳熟啊……”页安一字不差得复述出先前皮影师对萧崇琰所说之话,收拢折扇,轻点下巴,笑眯眯问道,“皮影师阁下,你觉得这样如何?” 皮影师眼神愤恨又惊惧,既愤怒于页安的羞辱,却又明白页安所说不假,自己恐怕真的会被那佛光杀死……他神情几度变幻,最终还是对生的渴望胜过一切,挣扎着跪伏在地,向上首的萧崇琰颤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