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那汉子在前头搜过身后确认身上没带违禁品,走到案前。 他身材实在过于高大周围人几乎只到了他胸膛,只站在那就带给人巨大的压力,年轻禁卫咽了口唾沫,想起师父的交代,不由得加大音量。 姓名 雷大柱。 老禁卫眯起眼睛打量这个过于高大的农人,首先他手上太干净了,常年做农活的人手指甲里都是有泥垢的,就算是特意洗手也会有泥垢残留,而这个人手指甲却干净异常。 他站的太直了,农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背部骨骼变形,他这么高应该情况更严重,然而他的背却异常笔挺。 还有气味,总之疑点太多。 年轻禁卫想着师父的吩咐,硬着头皮反复盘问连眼前汉子家中有几口人分别叫什么都摸清楚了,他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可疑的地方,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他瞥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师父,试探着开口:那,让他进去了。 师父没说话,年轻禁卫长出口气,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他就说嘛这天子脚下哪来的那么多可疑份子,活腻了吗。 行了你进去吧。 那汉子接过自己的木牌,憨厚一笑,往后头的城门走去。 就在他即将进城的时候,老禁卫突然开口:等一下,你东西掉了。 汉子转身,取下瓜皮帽挠了下自己难道,官老爷啥东西掉了啊。 在这。老禁卫用脚尖点了点案脚的位置,然后拿了块木牌避开汉子视线不动声色的扔在地上。 汉子走到岸边蹲下,捡起那木块,双手递给老禁卫,官老爷这不是我的东西。 老禁卫注意到他双手的瞬间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他拽起身旁的小徒弟,一脚踹在书案上届着传来的推力飞速后退,同时爆喝一声,杀了这个狄戎探子! 变化只在瞬间。 年轻禁卫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师父,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这,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禁卫闻声而动,数十个人将那汉子团团围住,雪亮的枪尖齐刷刷指向中间那人。 光线照在枪尖上折射出冷光,冷光照在那汉子脸上,他忽的笑了露出口白牙,官老爷是不是弄错了。 年轻禁卫这时才发现那憨厚汉子长了双鹰目,泛着摄人的凶光。 直接杀了。 汉子随手将木牌捏成粉末,不知从哪里拿出把锋利的匕首,冷冷看着将他团团围住的禁卫。 纵使他悍勇异常也双拳难敌四手,半刻钟倒在城门口,身上数个血窟窿汨汨往外淌着血水,咽气之前,他忽然诡异的笑了下,然后看向老禁卫喉头痉挛着吐出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年轻禁卫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只觉喉咙干涩,他问:师父这人说的啥。 老禁卫狞笑一声,说他是个狗娘养的杂种。 他踹了脚年轻禁卫,问问问,小兔崽子,还不去维持秩序,瞧瞧都乱成啥样了。 年轻禁卫抱着被踢的小腿,再问一句,最后一句,师父你咋不说抓活的,这人被抓住应该能问出不少东西吧。 狄戎人不会被俘虏,你以后经历的多了就懂了。 前头进城的孙二狗上了辆去青龙街的驴车,车上坐了对母女还有位上了年纪的老人。 母亲带着厚重的帷帽,将脸挡的严严实实。 老人见又有人上来,问道:后生来上京干嘛来了? 孙二狗坐到老人身边,俺来看看看俺meimei。 这老人是个健谈的,孙二狗话也不少,两人一路聊到青龙街口,孙二狗率先下车。 路边有个卖包子的,他买了两个包子又回到驴车边上,将包子递给给还没来得及下车的那对母女,妇人诧异的问:大哥这是做甚么? 孙二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妹子你长得像我meimei,俺看着你亲切,这包子是请小姑娘吃,妹子拿着吧。 送完rou包子孙二狗消失在人流中,他几个拐弯进了个小巷子,巷子出来有个卖寿材的店铺,旁边是间糖果铺子,铺子门口挂了挂了三个红灯笼,孙二狗进了铺子。 糖果铺子里冷清的连只苍蝇也没有,寻常百姓没几个吃得起糖果的,这家铺子生意好才是奇怪。 铺子里柜台后面坐了个昏昏欲睡的老翁,孙二狗站在柜台旁,伸出手指敲了几下柜台,三长一短像是遵循着某种规律。 原本昏昏欲睡的老翁咻的睁开双眼,他打量了孙二狗一眼,问道:客官买些什么? 孙二狗答道:买些寿材。 客人走错了,卖寿材的在隔壁,我们这卖的是糖果。 那来三斤寿材。 老翁眼里射出道精光,从柜台后走出来绕过孙二狗站在糖果店门口,向外头张望了下,后拿出木板关上店门。 做完一切他走到孙二狗面前,单膝跪地,左手举起放在右边肩膀上,右手垂在地上,手指弯曲成鹰爪的形状,低声道:巴哈见过狼主。 这时孙二狗气质陡然大变,他佝偻着的背挺的笔直,混浊的细眼里泛着野性的光,像草原上的雄鹰。 去里面说。 是。 巴哈站起身,走到柜台后,扭了扭柜台上放着的某个花瓶,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柜台后空地上的地板缓缓向两边移开,露出个长五尺宽五尺的黑黢黢的洞口,里面是往地下蔓延的阶梯,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 孙二狗率先从洞口下去,巴哈紧随其后。 第11章 狼主 隧道曲折狭长,只容得下一个人侧身通过像某种动物的肠子,隧道里空气并不流通,满是泥土的腥味,隧道壁上嵌着铁片,铁片上放着盏盏油灯,随着人不断往下油灯接连亮起。 随时要熄灭的昏黄光线照亮了通往底下的路。 隧道尽头是空旷的地下广场,广场上有间石屋,黑色的大门用最坚硬的玄铁,像狰狞的兽口。 方一靠近大门,广场上响起密密匝匝的机括声,数以百计的弩箭从四面八方的墙壁上缓缓弹出,泛着紫光的箭头齐唰唰对准门前站着的二人,巴哈后背一凉像是被冰冷的兽瞳窥视着,他深吸口气,抖着手在中央的图腾上有规律的敲击着。 那图腾狼头鹰身,像传说中的凶兽。 轰 一阵沉闷的响声,禁闭的铁门缓缓向两边打开露出石室里的全貌,灰尘扑簌簌的落下,巴哈躬身立在门侧,狼主,请。 石屋里罗列着数以万计的石板,屋顶上镶嵌着颗硕大的夜明珠用作照明。角落的玉制箱子里摆放着数个手指大小的竹筒,上面用火漆封口。 巴哈拿起个竹筒递给孙二狗,狼主莺,传回来的消息。 莺是潜伏在上京城的探子,只有部落里的大巫师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为了不暴露身份,莺和巴哈从来都是单线联系。 孙二狗或者说是狼主,接过竹筒打开抽出卷起来的丝帛,看过后拿出个火折子,丝帛被火舌吞没,余下淡淡青烟。 下月十五罗府将去城外皇觉寺上香,目标也会一起去,狼主音色沙哑。 那岂不是动手的大好时机,巴哈大喜过望,片刻之后他像是想到什么略有迟疑,狼主,可那罗青山养的私卫可不是好相与的。 莺传回来消息,罗青山暗地里派了百名私卫出去,目的未知,不过对我们倒是有利。 明日,剩下的人会跟着那边的商队进城。你记得去接应,人手够了下月十五就动手,务必解决掉目标。 狼主那边的人真的值得信任吗? 夜明珠温润的光泽站在狼主侧身上,一半站在光下一半隐匿在黑暗中,他咧开嘴角血红的舌尖舔舐着上嘴唇,那就一起宰了。 城门口正在收拾sao乱引发的残局,狄戎探子身材高大死后更加重了些,四个人一起才将尸体抬走,血液被黄土洗收,在地面上晕染出一片暗红,依稀可见一个人形。 老禁卫看着地上那处痕迹出神,从那狄戎人出现到被轻易制服,这整件事处处透露着诡异,不对,太不对了。 若他是狄戎人想混进上京,那就绝不会选一个身材如此高大的引人注目,就像是故意在吸引注意力,堂而皇之的告诉别人我有问题,与其说是想自己进去,不如说是想掩护别人进去,想到这一节,老禁卫瞳孔瞬间放大。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顷刻间就长成参天大树,老禁卫走到正在疏通百姓的徒弟身边,拍了下他的后脑袋:小子你在这看着,我有事进城一趟。 徒弟转过头来嘿嘿一笑,师父你进去找乐子?放心等下头儿来了我肯定给你瞒的严严实实。 老禁卫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也不解释,转身就走,走了两步他第一次回头:小子我的家当都在我家门口那棵歪脖子树下埋着。 徒弟惊了,听说守老财们会将家当埋在土里,没想到他师父也是其中一个 又走两步他第二次回头:你和我闺女的事我许了,好好待她,以后不要偷偷摸摸约她出去,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被人看见她日子不好过。 徒弟脸色涨的通红,他以为自己做的隐蔽,支吾着:师父,我和晴娘 到城门口时,他最后一次回头:小子我若是回不来,你就报告上头去把那孙二狗抓了。 徒弟不明所以的摸了摸脑袋,他没搞明白老禁卫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禁卫告诉自己,是他想多了,只是去见一面确认下求个安心,但那不安感却如影随形。 孙二狗从糖果店出来,纯朴憨厚取代阴鸷冷厉浑身气质陡然大边,混入人流不见踪影。 走着走着他听见有人在后头喊他。 孙二狗。 他回头,看见街边面摊边上坐了个人,是那个老禁卫。 他微微佝偻着背,局促的凑上去,官老爷,您找俺是有啥事吗? 老禁卫对他对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随后站起身放下三枚铜板,往僻静处去了,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周边百姓越来越少,过了闹市,到妇人浆洗衣物的溪边,此时已过正午,天上太阳西斜,日光落在老禁卫身上,带着暮气。 你来上京走亲戚,你家妹子住在何处我在上京也住了几十年了,说不得还认识家妹子。老禁卫目光锁在孙二狗脸上,身子紧绷。 官老爷咋问起这个?孙二狗挠了挠头,不解地问。 没啥,我祖籍也是柳州,瞧着你亲切就多问了两句。 孙二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语气雀跃尾音上扬,那官老爷是特意来进来找俺的? 哈哈,我在摊子上吃面恰好看着你了,老爷我忙得很哪有空特意来寻你这庄稼汉。 两人闲聊了好一会儿,老禁卫确认了孙二狗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要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那也是过于憨厚。 老禁卫苦笑一声,真是老了,动不动就疑神疑鬼,还把自家闺女和家当都交给那毛头小子,他得赶紧回去告诉那小子刚说的都不作数。 老禁卫摆了摆手,去找你家妹子吧,老爷也要去忙差事喽。 刚转身,官老爷等等,俺从家里带了些土特产,您不介意就拿点去。 回头,看见那孙二狗将背后的包袱取下来,正急切的翻找着什么。 你这小子,不用 突然他感到腹部一阵冰凉,他不可思议的低头,看见一把造型独特的匕首插在腹部,把柄上握着一直手,血水顺着匕身滴滴答答的往下落,他抬头,看见的是孙二狗憨厚的笑脸。 他喉头痉痪着,敌 刚突出一个字,孙二狗突然靠近,手按压在他的喉咙上,轻而易举的捏碎了他的喉骨,他双目圆睁,嘴一开一合,却只有破碎的呜咽声,丝丝缕缕的血水顺着嘴角淌下。 有几个妇人带着厚厚的帷帽从溪边路过,孙二狗架着老禁卫,用自己身子挡着妇人的视线,嚷道:二叔,你怎么又大白天喝的烂醉。 老禁卫还没咽气,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孙二狗,孙二狗靠近他,亲密耳语道:你太警觉了。 妇人看了这对叔侄一眼,互相之间说了几句,这懒汉,大白天得就喝的烂醉如泥。随后走远了。 白虎街,万宝楼。 你这个真的有用?罗锦年手里拿了个小瓷瓶问道。 罗少爷,您放心吧,这可是从西域传过来的高级货,还有个雅名,梦里香,不管是多壮的汉子,只要一滴就能放倒。掌柜凑上来,语气急切神色谄媚,过度富贵的身体包裹在绫罗下佝偻着,很有几分滑稽。 拿上。 哎,好的嘞,罗少爷你是我们这儿的贵客,给您打七折,说着话,老板背着手给算账的坐了个手势。 忍痛打个十二折。 等罗锦年走远,老板收起谄媚的笑脸,往地上淬了口,靠着祖上余荫的小崽子神气些什么。 罗锦年大手大脚惯了,金银对他而言只是个没有实际意义的数字,多或少都没差。 边江楼二楼某处包厢。 罗锦年推开包厢门走进去,绕过屏风,有人正在自奕,手旁放了个透明的琉璃杯子,里面呈着红色的液体,像颗红玛瑙。 罗锦年拿起杯子,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噗 咳咳,傅秋池你这装的啥东西,这么难喝。 傅秋池举起宽大的衣袖挡住喷洒出的液体,另一手捏起颗黑子落在棋盘上,西域产的葡萄酒。 这甜滋滋的酒有啥好喝的。 很贵。 有多贵? 一两酒五两金。 罗锦年拍了下桌子,给我来个几十坛,只有这种酒才配的上少爷我。 傅秋池放下衣袖,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最终啥也没说。 傅秋池你今晚去白虎街小回巷等我,我要让那小杂种好看。罗锦年一撩下摆侧坐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