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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被人叩响。 不轻不重的三声,凝制了内里变化莫测的气氛。虞柚死死地盯着他举起来的手,最后放弃地收回视线,看向车窗外。 游熠背着手,发上沾了点雨雾,微弱的路灯下,看起来亮晶晶的,他没去探究车内的动静,安静地低眸,眼帘遮住所有的情绪,只道:“小柚,下雨了。” * 雨点渐大,海平面像砸下了一把玻璃珠子,清脆又嘈杂。 今夜只需要拍一场戏,工作人员一早就调试好机器,等着在雨势变成暴雨前结束。 虞柚回到剧组,整个人都是飘的。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压根没有任何站上风的喜悦,脑袋被气得快冒烟。 怎么能这样啊。 为什么会这样子。 口口声声说得“礼物”,假装满脸的关切,就跟幻觉一样,在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时就会翻脸。 没有任何的改变。 场务喊了开始,她模模糊糊地按照之前走位的顺序进场,看着对面的张芝老师,凭着记忆把台词说完。 等听到“咔”声后,她才如梦初醒,根本没留意自己演到什么程度,内心空空。 不用看旁人的脸色,她也知道演砸了,甚至不太敢去看游熠的表情。 他拿着毛巾,走过来先给她擦了擦脸。 这场戏讲的是女主孟佳欣在来到像童话般的蝶岛后,遇到了一个聋哑老奶奶,惊奇地发现她们之间有着相似的经历。 随着剧情线的深入,这个看似完美的岛流露出的破绽也越来越多,她对这里的一切都觉得莫名熟悉。 后来,她发现老奶奶的名字和她一模一样。 她在她的家里发现了小学一年级时画的油画,蝴蝶形状的岛屿,一边翅膀是悬崖,另一边是深蓝色的大海。 不就是此刻在的地方吗。 画的后边写着她小小的愿望:“长大以后要去爬悬崖。” 她踉踉跄跄地来到海边,想让老太太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象中得那样,乌托邦没有崩塌。 应该是情绪最复杂最重的一场,她却交了白卷。 除此之外,这个片段需要带着细雨的烘托,让场景看起来雾蒙蒙,分不清虚幻,因此剧组一直按着天气预报推。 雨太大也不合适,要刚好窸窸窣窣的,从布置到现在,工作人员几乎都淋了不少的雨。包括她自己,一张脸都被打湿,挂在眼角像憋不住的泪花。 “……” “对不起,”她愧疚难当。 游熠默默地听着,让人扶好张芝老师先下去休息,才把干毛巾递过去,她自责到不敢接。 他没等她太久,干脆盖在她脸上,力道不轻不重地帮她擦掉额头上的水珠,分寸拿捏得刚好,没有让一根手指直接碰上她的脸。 直到他满意后,才出声说着下一步:“我给你做个示范。” 没有意料之中的教训。 虞柚忐忑地点头,在他面前就像作业因为偷懒没写完的小朋友,遇上平时阴晴不定的老师,本以为会被批评一顿,结果他却拿过作业说要把步骤写给她看。 况且,他这么多年都没演戏了,平时在剧组也只是以提点为主,很少亲自示范。这段要是到时被当作幕后花絮放出…… 大概是能让她折寿的程度。 但是谁能拒绝老天爷主动追着喂饭? 她愣愣地点头。男人走到原先的位置,把掌心中被揉得皱巴巴的画纸缓慢地摊开,远处灯塔投过来的橘色光影,再一次看清了画中的图案。 虞柚跟在他身边,替代张芝跟他搭戏:这不就是你梦想中的地方吗。 他摩挲着纸,沉默不语。 雨水渗透纸张,所有的痕迹都被浸泡着变得模糊,无法看清眼前的世界。 疑虑越来越重,他僵硬地抬头,眼眶隔着水雾,重新审视地去看她的眉眼。 每用力看一遍,唇角的悲哀就越深。 ——小时候说赢了比赛后,想爬上悬崖看海。可从来没有那一刻,以为长大就会好起来,却发现人生已经迷路了。 幽光沉溺在他的瞳仁里,像泡沫,格外的虚幻,像一场大梦。 有火在烧,比起假的世界,更让他介意的是面前或许真的是几十年后的自己,普普通通,离开了固执追求的钢琴,人生也没有任何起色。 还能继续坚持吗,叛逃般地来到这里,想要去追回所谓的梦想,可未来的自己是黑色的,听不见,说不出。 “原来不管怎么选都是徒劳的。” 他放弃了,眼眶脆弱得发红,水雾落在眼眸里,变得有迹可循,混合着雨水,滴落在苍白的脸上。 原本只是无声,最后是崩溃。 …… …… 虞柚感觉心脏被人拧住了。 比起自己的体会,近距离看着他的难过和自贬,更能感觉陷进黑洞里,呼吸都觉得痛。想抱住他,又不能。 以前总不能理解他的粉丝总说他有种碎瓷器的阴美。 她只觉得他阴郁地像陷阱,骨子里都透着温情的冷意,轻而易举地就能把人吞噬干净。 原来如此,谁能拒绝他的眼泪? “如果只是难过,就太表面了,”游熠对她道:“要注意细节和层次,怀疑,迷茫,对依旧平庸的自己的愤怒,最后是心灰意冷的妥协,自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