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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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同情你的遭遇, 少城主,可你为什么觉得我有能力帮你?艾琉伊尔假意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是个商队护卫,纵使在边境有点成就,也没法带到瓦什城来, 实在不能为你主持公道 科帕尔低声说:但您可以帮我杀了他。 艾琉伊尔一顿。 她同意与科帕尔会面,未尝不是存了诱使对方合谋弑父的意图,但科帕尔会率先开口, 并且如此果决干脆,还是让艾琉伊尔感到略为讶异。 弑杀直系血亲与法定伴侣是极为严重的罪行,不仅在律法上按穷凶极恶论处, 还会遭到神灵厌弃。 王女所谓罪人之血中的罪就包含这一条因为霍斯特指控她的母亲发疯杀死了先王。 见王女一言不发, 科帕尔心里也有些没底, 咬了咬牙继续道:殿下应该知道,父亲想对您下杀手, 我埋伏在他身边的暗钉知道他的全部计划。 只要您愿意相信我,完全可以借父亲布下的局杀了他! 空气里一时间极为安静, 一丝冷汗从发间渗出, 科帕尔将额头抵在膝上, 闭着眼等待回应。 半晌,艾琉伊尔才道:好啊。 科帕尔心下骤然一松。 她定了定神,开始条理清晰地讲述瓦什城主的围杀计划。 在瓦什城主的构想中,这场围杀将发生在庆典当日,人们将在那一天的夜晚狂欢,午夜之后才会归家歇息。 平民狂欢时,城主会在府里设宴,邀请城内所有贵族前来欢饮达旦,按照习俗,贵族们需要错开时间离席,往往是身份地位最高的才能留到最后。 也就是说,宴席最后留下的只会是王女和瓦什城主,那时将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我埋下的钉子比较受父亲信任,他的任务是带兵守在门外,防止殿下的人跑出去求救。科帕尔说。 瓦什城守备力量很足,但军队听命于王室而不是父亲,他没法调用太多人,只能趁您参加宴会、身边没有亲卫队时出动我掌握的信息就是这些。 艾琉伊尔盯着之前画的纸张:所以,到时候你守住门,我来反杀? 科帕尔点头。 很有诚意。王女眼眸轻垂,悠悠道,成功了自然很好,如果失败,你也只是遵照瓦什城主的意思守门,无论如何也不会卷入其中,是不是。 那双金眸并没有直直投来冷厉的目光,但眼睫掩盖下的幽冷却更令人心惊。 科帕尔神色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变: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当然只是这个设想的确太粗糙了,现在还不到四时,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好好完善。 艾琉伊尔笑吟吟道:就从你父亲可能有的后手开始吧? 当科帕尔从座椅上起身时,时间已过子夜,她的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亢奋。 在决定前来拜访王女之前,科帕尔其实经历了一段相当煎熬的犹疑反复,她的赢面并不算很大,与王女合作无异于一场豪赌。 但不赌就会死,她别无选择。 更何况,能杀死那个男人的机会太少了,而现在眼前就有这样一个可能性,不论如何也必须抓住。 这些都是之前的想法,在与王女商定之后,科帕尔的心情突然就完全安定了。 一定会成功。 科帕尔有着强烈的预感,这次,她会亲眼目睹从小到大最恐惧也最厌恶之人的死亡。 临走时,科帕尔迟疑一瞬,问:我听说殿下杀了城外的山匪,也包括他们的首领? 艾琉伊尔:对,尸体应该还在城外的山林,如果瓦什城主没派人处理的话。 科帕尔沉默不语。 我想,你应该知道那些山匪与城主的关系。 毕竟在父亲身边埋了人,我说不知道,殿下肯定不会相信。科帕尔笑了下,不知为什么带了点苦涩,事实上,父亲与山匪的联络一直有专人负责,如果不是他这次对您下手,消息也不会传到我的人耳朵里。 或许知道了也是件好事。 科帕尔没头没尾地低叹一句,向王女深深行礼,就要告辞。 艾琉伊尔忽然道:斗篷松了。 科帕尔下意识低头,斗篷当然还好端端地系着,可王女这话的意思究竟是 她深吸口气,抬眼看去,艾琉伊尔坐在原地微笑,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 送走了今晚的访客,艾琉伊尔的姿态才陡然放松下来。 扭头一看,金雕们都已经在窝里缩着脖子睡了,洛荼斯还靠坐在另一边的扶手椅上看书。 神灵的人间化身微垂着眼,细白手指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披散的黑发被挽到同一边,随意用发带缠成一束。 纵然不是神灵本体,疏离超脱的气质也丝毫不改。 艾琉伊尔看得心痒,索性往洛荼斯膝上一枕,依恋地蹭了蹭:对不起,今天谈得太晚,让您也跟着等。 洛荼斯平和道:我不睡也没关系,倒是你,早些休息吧。 艾琉伊尔也不困。 相反,精神极度活跃,活跃得什么不该有的念头都往外冒。 她支起身体:您在看什么书? 还没有得到回答,艾琉伊尔就看到书册上的内容,不由得默了默。 洛荼斯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讲述我长辈兄姐们的情感故事,编得很真情实感,就买了一本。 拥有金钱之后的洛荼斯,第一笔钱就花在买神话同人上了。 说是情感故事,但也其实就是把神话典籍中关于亲情、友情、爱情的部分扩写润色,或许还无中生有地加了些细节。 更多改编是不敢的,歪曲神话那不是对神灵不敬吗? 然而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人民的创造力都不容小觑,比如眼前这本薄薄的册子,在允许的范围内将想象力发挥到极致,谁看了不赞一句人才。 艾琉伊尔却略感不安,试探着问:您怎么会看这些? 洛荼斯:嗯?我还以为你对这个更感兴趣。 毕竟王女最近有事没事就思考神爱哲学,看着像是对这个议题很好奇,这本册子其实是买来给艾琉伊尔打发时间的,结果反倒是洛荼斯先用它消磨了一晚上。 艾琉伊尔: 怎么说呢,她对其他神的感情关系并不好奇。 洛荼斯合上书册:不过今天太晚了,想看的话,明天再说。 艾琉伊尔:哦。 王女乖乖去洗漱,再回来时洛荼斯已经躺在床上了,书册放在床边,书页间露出一截晒干的雪荼花枝,显然在里面加了朵干花当书签。 艾琉伊尔忧心忡忡,她比较担心洛荼斯会对神灵间的爱情起兴趣。 索兰契亚信仰崇敬神祇,基本没有神爱上人类的故事,除了那些在历史上存在过的小神或是爱神阿狄亚。 民间传说中爱神的情人能有一箩筐,别说是和人了,和动物、树木花草的精神恋爱故事都有。 艾琉伊尔在神灵身边入睡,意识陷入昏暗之前,还在漫无边际地想: 既然洛荼斯会看民间书册,雇人写爱神和人类女子的故事可行吗?借此引出话题可行吗?好像风险还是有点大,啧。 黑暗之中,洛荼斯望着天花板眨眼。 又忘了说要不要分开睡的事 算了,等离开瓦什城再说吧。 庆典当日,瓦什城的人们在大街小巷狂欢。 天色彻底黑下来,地上的灯火照亮了道路,象征大地之神的熟黄色谷物外壳在去年收割后积存下来,就为了在今天被一把一把抛落,洒得到处都是,人们任由谷壳落进头发和衣服里,欢乐地高声大笑。 阿赫特来使面无表情地抖掉头发上的谷壳。 不信仰大地之神的他,对这种仪式敬谢不敏。 商队主人笑眯了眼:别这么板着脸,威克,一年中这种节日是很难得的,放开来玩吧! 威克咬牙切齿:你不用这么跟着我。 商队主人:什么?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朋友。 来使翻了个白眼:看你今天跟我跟得这么紧,想必是知道瓦什城主今晚的布置,放心好了,我没和城主共谋,我只是来监视的,不是来杀人的。 商人大惊:我把你当朋友,你竟然是来监视王女殿下的? 威克: 太烦了以至于说顺口,现在改口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商人不管他内心的崩溃,大手一挥:来人,把使者大人押请使者大人回去! 威克维持面无表情被几名护卫押走,换个角度想,不用继续待在外面被谷壳砸也是好事? 来往的人们新奇地看着,还有人故意往这边洒谷壳,商人笑眯眯地拍掉衣帽里的谷壳,看向城主府的方向。 他这边一切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也不知道王女殿下那里进展如何 夜晚的城主府,每隔几步就挂着一盏烛灯,还有提着灯的女侍来回走动。 她们听着宴会厅传来的欢声笑语,自己也和同伴小声说笑。 就在这时,金属甲胄随着行走轻轻撞击的声音由远及近,女侍们惊惶地停下脚步,就见一道清瘦的身影领着一支卫队向这边走来。 所有人都回后院去!领头人低声喝道,这是父亲的命令,无关人等全部离开这里,不要发出太大动静。 女侍们认出了这人是谁,城主大人的独子,手里还拿着城主的令牌。 她们急急忙忙躬身行礼,动作尽量轻地快速离开。 科帕尔和身边的幕僚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带领卫队分散开,守住了宴会厅的所有出入口。 按照事先的计划,他们现在还需要隐匿在这里,等到参加宴会的无关贵族错时间离席,再光明正大堵在门口。 还记得我们的职责吗? 科帕尔压低声音。 对实情一无所知的卫队长站得笔直:请您放心,我们会遵照城主的吩咐,不会将任何一个人放出这里。 科帕尔:对,别把任何人放出去。 在他们身后,王室亲卫队悄无声息地隐在园林后,默默数着时间。 弥漫着酒香、食物芬芳和昂贵香料气味的宴会厅中,贵族们谈笑如常,有人举杯对饮,有人对着纵情旋转的舞女矜持鼓掌。 艾琉伊尔将缠满绷带的小臂平放在桌上,面色略显虚弱,但能明显看出她在强撑着精神。 黑发蓝眸的女官手举银叉,将菜色比较清淡的食物送进她口中。 到了集体举杯畅饮的时候,瓦什城主起身,状若宽容道:殿下,我知道您现在不适合饮酒,所以特意准备了葡萄汁水,新鲜可口。 就请您以此代酒,和我们一起举杯欢庆,怎么样? 艾琉伊尔似有迟疑,但还是颔首道: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透明的琉璃杯对着王女艳色的唇,葡萄汁色泽紫沉,水线随着杯口前倾一点点下降,杯子被放回桌上,可以明显看到杯里只剩下一小半果汁。 瓦什城主用酒杯挡住嘴角满意的笑容。 他相信王女是真的受了重伤,但事先做好准备总不会错,他没有在水中添加毒药,因为毒可以轻易被验出来,迷药却不会。 不仅是王女,亲卫队队长,女副军团长,那个愣头愣脑的伊禄莱拉城主的儿子,他们的酒杯里都有这样的药物。 瓦什城主挨个扫一眼,都差不多空了,只留下一点残余。 然而城主不会知道,杯子里的水分早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一点点挥发,药物的结晶和酒液、果汁的残余物堆积在杯底,不凑近仔细看,什么也看不出来。 时间逐渐流逝,地位不高的富商先行告退,接着是小贵族,拥有领地和大量奴隶的上级贵族。 最后一名身穿讲究衣饰的贵族离席前,与城主对了一下眼神。 这名贵族是瓦什城主的好友,也是在场贵族中唯一一个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的人。 离开时他想,陛下是很忌惮王女的,能成功为陛下除掉心头刺的城主,以后可能获得更多封赏吧? 艾琉伊尔目送他离开,眼神平淡。 瓦什城主高坐首位,等着王女和她的下属们失去意识,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就明白之前看到的空酒杯不过是用来蒙骗他的把戏。 这本来也没什么,以他们的敌对程度,警惕酒水中有问题不奇怪,但瓦什城主心里却猛地一跳,总觉得有什么超出掌控的情况发生了。 他甩掉这种不安感,拍了拍手。 沉默的护卫涌入厅内,手持利剑,对准了席位上仅剩的五个外来者。 殿下,您很谨慎,不过谨慎也没有用了。瓦什城主一副惋惜的模样,摇头,如果您不反抗,我还可以让您以王室该有的体面死去,您觉得怎么样? 艾琉伊尔左右看看,人还不少。 瓦什城主所能调动的都是绝对的亲信,谋害王室这种罪知道的人不能多,否则一旦被谁宣扬出去,纵使霍斯特有心保下他,他的名声也全完了。 王女淡然道:看来今天我是在劫难逃了,城主应该不打算让我活着回去,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瓦什城主不介意展现最后一点仁慈:您问吧,即将被伊禄河送走的灵魂有权清醒地上路。 艾琉伊尔:是霍斯特让你杀我的? 瓦什城主哼道:要叫陛下,至于是不是,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陛下的决定当然是正确的,你注定要死在这里。 艾琉伊尔:城外的山匪是你的人? 可惜被你打散了,以后还有得忙。 我想,你是在几年前收拢了瓦什城外的匪徒,将他们集结起来,为他们提供消息,教唆这些人劫掠没有背景的小商队,不留活口。而没有把握吃下的大商队就一点不碰,所以他们才以为附近很安全。是吗? 艾琉伊尔好像面对什么脏东西似的,毫不掩饰厌恶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