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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替身日常 第17节

    下晌,天色还亮着李循便早早的回来了。

    翠眉服侍着他换上了衣裳,李循问道:“世子妃可收拾好了?”

    正说着,外头婢女打起帘子,沈虞走了进来。

    “世子,妾身已准备好了。”

    李循回头去看她,眸光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蓦地一顿。

    不得不说,沈虞很适合这种雍容华贵的风格。她今日穿了一件烟霞色的缠枝海棠八幅月华裙,面上特意匀了胭脂,黛眉描画得细细的,衬得乌发如墨,肌肤如雪般莹白如玉。

    明明是这样艳丽娇媚的颜色,却叫人看不出半点轻浮,因为她垂着眸子时,眉宇间似乎总是笼罩着一股哀愁,这哀愁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温婉可怜的气质,让她看起来分外的楚楚动人,可亲可怜。

    “世子?”沈虞抬眸看向李循。

    李循很快回过神来,淡淡地“嗯”了一声,率先挑帘走了出去。

    第17章 寿宴

    明熙帝六十岁寿辰,在大明宫的麟德殿和太液池畔设宴。

    因着快要入冬,外头的庭院里便烧了好些火盆,凉亭里铺上茵褥,四周也用布幔围上挡风御寒,到了掌灯时分众人陆陆续续入了席,因是家宴,来的除了明熙帝看重的臣子及其家眷,便是列位皇亲国戚。

    众人在外头欣赏了一会儿美景,里头就有太监出来报,说是明熙帝快来了,众人闻言忙携手入了麟德殿中。

    沈虞是与王氏、李芙一道入的殿。

    自十一岁离开长安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入宫。

    祖父是内阁首辅,明熙帝亲封的靖安侯,又做过三公之一的太子太傅,不过后来上了年纪身子大不如从前,六十几岁便就致仕了在家养病。

    也幸好是致仕的早,才躲过十一年前静愍太子的巫蛊之案。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别看如今的明熙帝一派慈眉善目的菩萨相,可沈虞在很小的时候就听祖父说过,当今天子杀嫡兄庶弟,赐死亲子、冤杀功臣的时候可从不心慈手软。

    也许是上了年纪,子嗣也单薄了些,如今倒愈发信起佛来。

    众人在殿中安排好的位置上坐定,外头太液池畔的是些臣子及其家眷,里头的便是专门为皇室子孙设的席位,只是男女分了席,明熙帝姗姗来迟,身上犹带着一股子檀香味儿,从沈虞面前走过。

    沈虞的指尖又忍不住掐进了手掌心里,攥得她生疼生疼,良久才将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明熙帝道了一声,“起”,又笑道:“既是家宴,大家都不必拘束,尽管畅饮。”

    宫宴便开始了。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笙箫鼓吹。

    赵王比卫王小三岁,但他的嫡长子赵王世子今年膝下已有了二子一女,除此之外的其它儿女也陆续为他添了孙儿孙女,赵王一股脑儿都带了过来,最小的小世孙才过了五个月大,赵王妃抱着小世孙用拨浪鼓逗弄着,小孩子纯稚的笑声顿时荡满了大殿中。

    明熙帝叫赵王妃将小世孙抱过来,在怀里逗得爱不释手,问小世孙平日里吃得喝得如何。

    赵王在一旁笑道:“父皇,瑢儿今日早晨会叫‘太爷爷’了,您说这事巧不巧,喜庆不喜庆。”

    瑢儿大约就是那小世孙,明熙帝一听就来了精神,“哦,小瑢儿,快,叫一声太爷爷……”

    小孩子不懂事,只滴溜溜的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明熙帝手上的玉扳指,赵王神色就有些讪讪,转头瞪了赵王妃一眼。

    赵王妃有些委屈,小声说了句什么,沈虞离得太远也没听清。

    明熙帝却也没有不悦,反而将手上的玉扳指撸下来送给了小世孙,对赵王说道:“孩子还小,你急什么。”

    赵王喜不自胜,推辞了数回才将那玉扳指接过来,眼睛觑着兄长卫王笑道:“说起来则翊成婚也有好些时日,怎的三哥这里还不见有喜讯传来?”

    卫王府子嗣单薄,除了李循、李芙就是小公子李涉,李循就不用说了,李芙嫁出去两年肚子也没动静,不知道被赵王府的世子妃讽刺她多少回了。

    李芙闻言笑道:“皇叔未免太心急了,老话说兵在精不在多,这人也是一样,没有用的生了也是浪费粮食布帛。”

    “你!”赵王妃瞠目结舌。

    赵王自然不好说一个小辈,卫王仁厚之名传遍朝野,他便是拍马也赶不上,偏偏李芙满脸的笑模样,伸手不打笑脸人,赵王咬了咬牙根,从脸上挤出一个笑来:“芙儿这话说得也对。”

    明熙帝淡淡地笑了笑,仿佛没看见两人这番交锋似的,低头喝了一盏茶,抬头时扫过下首神情平静的李循,面色苍白的卫王以及……卫王府的一众女眷。

    其中有个陌生的少女显得格外的好颜色。

    身上穿了条烟霞色的长裙,明媚中带着几分沉静,垂着眸子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赵王与李芙的争执一般。

    明熙帝眯了眯眼,问道:“那位便是则翊的新妇?”

    在座的众人皆是一静。

    沈家两房,大房的沈绍虽是庶出,却比二房嫡出的沈继更有作为。

    因此沈家长女冠绝长安,嫡出的女儿反而无人问津。

    顺着明熙帝的话,众人不禁皆朝着沈虞投过去了好奇的目光。

    沈虞十一岁时就离开了长安,一晃六年过去,物是人非,自然没人再记得沈家还有过这么个小姑娘。

    更没想到,这姑娘一回到长安没多久就石破天惊,先是替长姐替嫁给落魄的卫王世子李循,四个月后卫王府重获盛宠,她可以说是捡了个便宜,一旦卫王登基,沈虞那可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慢慢的,朝她看过来的目光中就多了一些的嘲讽和嫉妒。

    仿佛大家都忘了,当初沈虞嫁给李循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见过陛下,孙媳是沈家二娘。”

    沈虞正要提裙出来给明熙帝见礼,明熙帝摆了摆手,和颜悦色道:“你先坐下吧。”

    又问,“今年多大了?”

    “十七了。”

    “十七了,哦,朕记得,当年你□□母十七岁的时候,你大伯都已经出生了。”

    明熙帝虽然在看着沈虞说话,目光却是看向李循的。

    李循离家四个月,回家却有两个月了,世子妃肚子里却没什么动静,传闻还说,卫王世子并不待见自己这位在患难时娶的世子妃。

    沈虞顿时觉得如芒在背,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得道:“孙媳惶恐。”

    明熙帝口中的大伯自然便是静愍太子。

    他这番话的意思,无非就是在暗示卫王府子嗣单薄。

    “妾身也记得,赵王世子妃生下小世孙的时候,也才十六岁呢,这样看来,卫王世子妃,你可真要努力了!”一旁的赵王的生母德妃也笑道。

    李循没有接话,扬首喝了一口清酒。

    赵王妃眼中隐隐就带了几分得意,挑衅似的看向一侧的李芙。

    李芙咬着牙,却说不出半分反驳的话,冷笑一声,将脸转向一边。

    明熙帝笑了笑,“好了好了,你们几个也别争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朕这个半截身子都要进黄土的人都没急,你们急什么?”

    “皇爷爷这话孙儿听了可不依,”李循忽地起身笑道:“皇爷爷是天命之子,与天同寿,皇爷爷若现在半边身子在黄土里,那孙儿不仅整个身子都在里头,还得再往地下挪一寸?皇爷爷小时既抱过孙儿,那孙儿的孩子皇爷爷也不该厚此薄彼……”

    一番话逗得明熙帝哈哈大笑,“你呀你,还跟朕较上劲儿了,朕不抱你的娃娃你还赖上朕了!”

    李循举酒微微笑道:“今日是皇爷爷六十岁的大寿,孙儿敬皇爷爷一杯,祝皇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李循将这茬很巧妙的揭了过去,赵王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明熙帝又坐了一会儿后,才推说困倦叫德妃扶着回了后宫。

    麟德殿中歌舞却犹在继续,不过皇帝一走,没了那股君王之气的压迫感,众人自然也更松快不少。

    李芙四下看了看,坐过来安慰沈虞道:“嫂嫂别多想,她们就是见不得旁人好,又实在无处可以挑兄长的刺,才说出那般可笑的话。”

    沈虞其实能理解明熙帝的心思,作为一个帝王,自然是希望自己的继承人子嗣越茂盛越好,在同样的情况下,如果他心中有两位分量一样的继承人,那一定是选子嗣最多的那一位,因为那一位更有可能将他打下的基业传下去,而不是不如前朝的几位皇帝,死后甚至要将皇权交给由一个旁支来承继。

    沈虞心中微暖,轻声道:“芙儿放心,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惠宁,这位便是你的嫂嫂,卫王府的世子妃吧。”

    正说着,耳旁忽地传来一个有些冷淡的女子声音。

    沈虞转过头去,只见来人锦衣华裳,翠鬟云鬓,二十多岁的模样,妆容淡淡,柳眉吊眼,看上去颇为不好相与,手里捧着一杯酒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世子妃,你自从嫁到卫王府,是不是连自己的生身父母都忘记了?”

    “四姐,请你慎言,这里不是你家,这是麟德殿,大明宫。”李芙冷冷道。

    李芙口中的四姐,便是孝仁太子的长女贞静郡主。

    贞静郡主没理会李芙,继续看着沈虞笑,“世子妃,你别不说话呀,否则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你说你替婼儿嫁给了则翊,摊上这样天大的好事,怎的也不知道回去看看你的长姐,你那日夜思念你的爹娘,你这样,可未免太过没有人情味儿了。”

    说完挥挥手中的香帕挑衅似的觑了李芙一眼,皮笑rou不笑道:“还有啊,我跟你嫂嫂说话阿芙你着急什么,你嫂嫂一看就是个有趣儿的人儿,说不准四姐我一高兴,聊得开心了,还能教你几招如何笼络男人的心,皇爷爷光知道催着则翊赶紧生小世孙,却忘了这女人都不受宠爱,怎么生的出孩子来!”

    “四姐!”李芙猛地起身来,刚要说话,沈虞便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坐下来。

    “都说贞静郡主贞静孝顺,今日一见,果然不是虚传。”沈虞微微一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有话大可以直说。”贞静郡主面上的笑意慢慢地冷了下来。

    第18章 撞见

    “郡主多虑,无甚别的意思。”

    沈虞长睫微垂,朱唇轻启,不卑不亢道:“《论语》中言,‘贤贤易色’,君子娶妻,应重品德,而非姿色。《孟子》中亦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这些话的道理是,对于妻者而言,道德,修养,cao守,乃为上行,容貌反而次之。而妾却不同,妾通买卖,乃欢喜乐事、寂寞而就,颜色、身段、笼络夫婿的手段无一不可或缺,否则不知何时便又会被买卖失去依仗。”

    “但从来没有一个圣人说过,正室需要如那些菟丝花般依靠笼络男人的手段来获得夫君的敬重,既为主母,当有主母的气度,何苦作卑微妾侍姿态?因此妾身以为,郡主那番话,实是大谬。”

    平静的语气却道出讥讽的话语,这话音一落,贞静郡主的面色陡然一变。

    那厢沈虞不理她,继续道:“再有,贞者,节cao也。张衡《思玄赋》,亦称贞为诚。《诗经》则言,‘静女其姝’,《毛诗》注解,‘静,贞静也。女德贞静而有法度,乃可说也。’”

    “而郡主刚刚说的那番话……”她淡淡一笑:“妾身私以为,既不曾以诚待人,真心所言,更未见端庄娴雅、大家气度,今日陛下寿宴,郡主私下做此语,着实不甚得体,因此冒昧地提醒郡主一句,祸从口出,言多必失,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贞静郡主自孝仁太子病逝后便一直颇受明熙帝宠爱,不仅仅因为她是孝仁太子的爱女,更兼她颇有口齿的缘故,在外头给自己立了个“贞静孝顺”的大牌坊,明熙帝很是爱重她,几乎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女儿,也使得她在皇帝面前装得孝顺温婉,人后却恃宠而骄,极为蛮横难惹。

    若是现在明熙帝这个“贞静孝顺”的好孙女刚刚说的那番话传出去,那她之前好不容易立起来的牌坊一瞬间可就全塌了,试问哪家“贞静端庄”的女子会教一个刚刚见面的妇人笼络男人的手段?

    最后一句话呢,也是一语双关。

    沈婼有个闺中密友,沈虞未出阁时略见过几次,便是这贞静郡主了。

    偏巧她说完了还神色平静的瞧着贞静郡主,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瞎蹦跶似的,贞静郡主没读过什么书,但《孟子》、《诗经》这两本还是听说过的,因此沈虞这般引经据典的驳斥她,显得她格外的蠢笨,竟想不出一言来驳斥。

    她总不能说那孟子说的都是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