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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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聿木木地站在门口。 穆遥回头,“还不关门吗?” 齐聿依言掩上门,忽一时脱力,重重地靠在门扇上,又慢慢下滑,跌坐在地。 “你怎么了?”穆遥起身,大步上前,摸一摸男人前额,冰凉,“是不是又犯病了?” 齐聿摇一摇头,仰面看她,“穆遥,你抱一抱我,抱一抱我吧。”抬手攥住她手腕,亦是冰凉。 穆遥低头看一眼,指尖雪白,不住发抖。穆遥沉默张臂抱住他。男人冰凉的额抵在她温热的颈畔,鼻息微凉,喷在皮肤上激起一层寒栗。 穆遥碰一碰他指尖,立时被他死死握住。 齐聿渐渐平复,安安静静地靠着她,指尖轻轻在她腕间揉抚。 室内弥漫出一股焦糊的味道,穆遥回头看一眼,“好容易烧的rou,可是糊了。” 齐聿“嗯”一声,“不打紧……一会儿我来……” 穆遥抽回手,掌心贴在他脑后,就势揉一下,“你这是又怎么啦?” “我去后头不见你。以为……你又走了——”齐聿闭着眼睛,贴住她,“穆遥,我有一点……害怕。” “我都来了,自是先回房了——你这是傻了么?” “我不敢……这么想。穆遥,以后……你等等我好不好?只要等一会儿。” “来吃rou。”穆遥松开他,仍回炉边坐下,竹夹把焦了的rou扔掉,重新烤一扇,“侯爷这里好寒酸,鹿rou都没有,切的羊rou来的。” 齐聿默默移到近前,挨着她坐下,“明日就去置办……还要什么?” “我要的,你置办不上。”穆遥指一指瓦罐,“里头是粳米rou粥,去喝一碗。” 男人不动,“总要说与我听听,万一我有……粥是你做的?” “我只会烤rou,行伍里学的本事。”穆遥道,“粥是你厨下做的,我尝过还好……你这地方跟荒地一样,明日我让人来拾掇,齐中丞要做大事的——些许小事,交与我吧。” “你都知道了?” “你还没离开御前,我就知道了。”穆遥漫不经心地翻着rou,“齐聿,陛下打发你去兰台,没安好心。” 齐聿毫不在意,“若靠君上垂怜,我早已死在王庭,他安不安好心,并不在我考虑之中。” “说的也是。” 齐聿默默看着她,“穆遥,你都听到了?” “嗯。”穆遥把烤好的rou夹在盘子里,推给他,“尝尝我的手艺。”又问,“朱青庐来此已算是示弱,你就同他说些旧怨,不说些案子的事吗?” “还不到时候……”齐聿接过盘子,食不知味夹一箸,“再过上几日,等他哭着来求我时,才是时机。” 穆遥转过头盯住他。齐聿由她看着,二人对视一时,齐聿难免情动,跪坐起来,凑到穆遥颊边蹭一蹭,“盯着我做什么?” 穆遥被他蹭得心痒,张臂抱住,两个人额首相触,交颈亲近,又一时滚在地上。穆遥趴在齐聿身上,低下头抱怨,“你这地上凉,又硬,比我那里差远了。” 齐聿早被她亲得昏昏欲睡,闭着眼睛,喃喃道,“地龙来不及,明日让人铺大毛毯子——” “等过了二十六,你上我那里去。这边让人铺地龙,十天半月就得了。” “不……”齐聿仰面躺着,含笑望住她,“一个暂住的地方,不必费心了。”抬手拉住穆遥前襟,将她拖下来,手足并用抱住,“正经事多着呢。” 穆遥被他缠得动弹不得,“什么正经事?” “比如——”齐聿贴在她耳边,细声道,“……你亲亲我呀。” “说了地上凉。” 齐聿不情不愿松开,刚坐直,又身不由主伏在她肩上,无骨一样,“去暖和的地方……好不好?” 穆遥回头,“中丞,rou好像……又糊了。” 第78章 中京戍卫 你倒不怕脏了我? 穆遥一撩帐子, 夜色深沉,火膛里只一点余烬,些微暗红的火光在暗夜之中一明一灭。穆遥回头,齐聿缩在被子里, 微微埋着头, 露着一点雪白的额角, 一动不动, 兀自睡得深沉。 穆遥站起来,趿一双鞋, 往火膛边另生火,煮一锅水。铁网子上的rou已烧作焦炭,便连瓦罐里的粥都熬干, 只一壶冷茶仍在。穆遥一手提壶,咕嘟嘟灌了一气,稍解干渴。另外煮一壶放在火上。 门上剥啄两声。 “什么事?” 侍人在外小心翼翼压着声音道,“穆王,中丞命我等寅时来叫起——” 穆遥回头看一眼兀自昏睡的男人,“这么早起来打更么?今日不上朝,不叫起, 兰台来人问,就说中丞有紧急要务,出城了。” 侍人迟疑, 然而他得过严令, 北穆王的话不敢不听, 终于还是走了。 穆遥把炉上热水倒入铜盆,另外倒一盏茶,一左一右拿到榻边。扯开一点被角, “起来擦一擦。” 男人犹在沉眠之中,纹丝不动。穆遥俯身,往他浅色的唇上戳一下,一下,又一下。男人终于有一点察觉,脸颊越发往里埋,“不要……” “不要什么?”穆遥扑哧一笑,把滚水里浸过的巾子拧一把,按在男人面上。男人生生一个激灵,便睁开眼。 穆遥随手将巾子掷在水中,“擦一擦,一身的汗。” 男人陷在枕褥间,“再等我一会儿——”儿字一点尾音尚在唇边,眼皮下沉,又睡过去。 穆遥握住手臂拉他起来。男人眼皮都不抬,就势前扑,整个人扑在她身上,脑袋便耷拉在她颈畔,“你容我睡……一忽儿……” “中丞只管睡,小的伺候中丞。”穆遥单手拧热巾子,从脖颈往下,过平直的肩线,往嶙峋的脊背,慢慢擦拭。男人初时还昏昏沉沉,渐渐被巾子发烫的热意激醒,清晰感觉热巾子掠过僵滞的皮肤,便无法克制地不住战栗。 他闭着眼,双手攀在穆遥颈后,一言不发。 穆遥知道他醒了,并不点破,把巾子投一投,又从脊背擦过腰际。男人越发抖得厉害,“别……” 穆遥顿住。 “别碰……” “还疼吗?”穆遥感觉他难受厉害,立时收手,“这么久了,还疼?” “不。”男人摇头,“不疼。” 穆遥皱眉。 “你等等我……”男人强忍难堪,艰难道,“你等我弄掉它——” 穆遥顿时恍然,难免恼怒,一声不吭仍旧擦拭。男人抬手阻拦,被穆遥一手握住。三两下大力擦过,指尖掠过凹凸不平烙痕,有粗粝的触感。 男人越发用力地挣扎起来。穆遥死死扣住他的手,压在罪印上,男人一碰便躲,奋力往回抽手,轻声道,“不行……好恶心的东西——” 穆遥仍不松手,男人挣扎不脱,叫声便尖厉起来,“你放开——放开——” 穆遥果然放开手,“齐聿,你要把罪印弄掉?” 男人扑在她颈边喘气,久久点一下头。 穆遥抬手,远远将巾子扔回盆子里,溅起一地水花。男人失了热源,哆嗦起来。穆遥不想理他,又狠不下心,随手扯一条锦被,将他裹住。男人慢慢复归平静,“等我……我一定弄掉它。” “你打算怎么弄掉?” 男人沉默。 穆遥掌心下移,贴在罪印上,“齐聿,这个印子,让你觉得很恶心么?” “不恶心么?”男人难堪地动一下,“别碰……别脏了你的手……” “你要怎么弄掉?” 男人固执道,“你不用管,总之我会弄掉。” “再烙上一回么?” 男人咬着牙,不吭声。 “你打算找谁给你再烙一回?”穆遥冷酷道,“与其找不相干的人,不如来寻我呀,再找一个熟知罪印的人只怕难得很了,我亲自动手,岂不是大大的好?” 男人浑身僵硬。 穆遥一手掀开他,男人冷不防跌回枕褥中,满面惶惑,“穆遥?” 穆遥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看着他。男人慌张道,“穆遥?”便爬起来,膝行上前,伸手去够她的手。穆遥绕开避过,手掌往他肩上一推,又将他推出三尺开外。 男人只觉浑身血液凝作坚冰,“穆遥?” “别碰我。” 男人僵硬地看着她,“为……为什么?”一边说一边又往上扑,攥住她手腕。 穆遥半点不容情,“放开。” 男人不动,死死握住她。 “既是恶心,碰我做什么?”穆遥道,“你倒不怕脏了我?” 男人怔住。 “齐聿,你真是病得不轻。”穆遥冷笑,“你一边觉得恶心,一边缠着我。怎么,我也恶心得紧,与你正相配呗?” 男人瞬间坐直,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我哪一个字说错?”穆遥握住男人枯瘦的一条手臂,便往外扯,“放开!” 男人牙关紧咬,拼死攥住,“不行。” “齐中丞,还是等你不恶心时,再来寻我吧。”穆遥随手将他推往一边,翻身下榻。 男人和身扑上,险险抢在头里抱住她,“你要去哪里?” “走一趟中京戍卫。”穆遥一手扯开他,提起椅子上搭着的外衫,“方才有人来叫起,中丞想必也有事要办,咱们自便吧。” 男人一怔,“已经寅时了?”转头见穆遥已收拾妥当,顿觉灭顶,拔脚上前拦在头里,“你走了还回来吗?” 穆遥抬手按在他肩上,“我不与脏东西为伍,中丞不觉得恶心时,再商量。”隔开他便往外走,到门口转回头道,“齐聿。” 男人瞬间如被点亮,满怀期冀地望住她。 穆遥如若未见,平淡道,“你若再敢作死,把自己弄得要死不活来逼迫我,以后休想再见我一回。”头也不回走了。 穆遥从后门出中丞府,悄悄往中京王府去。胡剑雄梦中被喊醒,趿着鞋跑出来,“穆王这么早?” “去叫人,伺候洗浴。你也不要睡觉了,等一会儿用过早饭,同我寻胡什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