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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救便救,不救便出去。” 她显少有凌厉脾气外露,但这晌入耳的话实在太过难听,分不清是单纯在给棺材铺拉生意,还是当真好心提醒准备后事。前者无疑烦人得紧,后者却戳中虞清梧心头痛处,险些叫她忍不住也骂出咒人晦气之语。 陆彦自然同样觉得这些人通通平庸无能,连忙把人赶了出去,自己又领着暗卫出门重新找真正有本事的大夫。 可纵然他们口头上谁都不相信,那句趁早准备却也如寒风钻进骨头里,似针尖扎进血rou内,叫人疼得要命。 暗卫送来暖胃南瓜粥,为了防止有人行下毒勾当,所有东西都是他们全程亲力亲为。虞清梧端着吹到温度合适不烫嘴,再用调羹微微撑开双唇,喂到闻澄枫嘴里。 熬至金黄色的糜粥从薄唇嘴角流下来。 昨夜闻澄枫昏睡中喝药虽进得慢,但好歹能自行吞咽,而现在则是一滴也喂不进去。 他仄皱的眉峰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舒展开来,面容淡的没有半分神情,四肢与十指皆松弛平常,安静得与昨夜廊下浑身都是痛苦难耐迥然不同。这晌如若忽略那暗紫唇色,定难以想象眼前这是中毒已深的人。 可他越是这样宁静,虞清梧反而越是不安,仿佛时间流逝从来无声无息,生命流逝也不需要留下痕迹。 手里的南瓜粥逐渐变凉,虞清梧想起马车内自己也曾喝不下苦药,她大大舀了一勺送进自己嘴里,而后低头与闻澄枫唇瓣相贴,缓缓渡着粥水温热香甜。 “吃饱了,该醒了吧……”良久,她搁下空碗后,低语呢喃。 榻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没有给予她丁点回应,虞清梧的眼泪便彻底压抑不住,再怎么仰头也不管用,如南方六月的雨嗒嗒滴落床榻,浸湿被褥。 “不是说要把我锁在身边一辈子吗?不是说要我在你视线可及之内,寸步不离吗?”虞清梧从哭腔压出来的嗓音沙哑,“那你现在这算什么?去阎王爷那里报道,还想要叫我作陪么?” “你想得美!”她出口的话很凶,但因鼻音浓重,没有丝毫威慑力,甚至软绵绵地像是在撒娇,“闻澄枫你听好了,我还没活够,所以你不也准死!” 虞清梧终于明白了,当年闻澄枫听闻她死讯,是如何的绝望崩溃。 一点悲痛,一点气恼,还有一点生无可恋,情绪似洪水决堤翻涌。 而今真真切切地感同身受了,她才懂得,再重逢后的闻澄枫变得偏执,是由于害怕失去,因为陷入过可怖的梦魇中两年之久,使他极度缺乏安全感,他离不开她。 虞清梧在这一瞬间也同样深刻知道,她离不开他。 自己曾经同琴月说的那些担忧顾虑,犹如无病呻`吟。 什么不想依托旁人的恩宠生存,什么担心帝王善变恐难长情,条条框框哪点不需要人活着才有后话。在生死面前,其余所有不及人命重要的东西,都跟空气没两样,一文不值。 夜色浓稠遮蔽天光,一整日了,人终究是偏心的,她分不出精力关心望郡瘟疫是否有所好转,陆彦还没回来,虞清梧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她趴在闻澄枫心口,靠在最近的距离听证明他还活着的鲜活心跳。 “小说里的男主角不都头顶光环,身负金手指,坠崖不死,沉海不亡的嘛。你这是怎么回事,中个毒而已,不应该因祸得福练成百毒不侵的体质吗?”她哽咽嘟囔,“哪怕再不济,自行解毒也好啊。” “闻澄枫,你醒过来好不好?” “岁除那夜许愿,我就不该盼什么四海升平,八方宁靖。早知如此,祝你顺遂康健,才是最最重要的。” “只要你醒过来,我就穿上凤袍戴上凤冠,如你所愿,用名正言顺的身份永远站在你身边。”虞清梧吸了吸鼻子,苦涩道,“其实这些话,昨晚便想告诉你的。原以为拖迟一日也无妨,却没曾想成了现在这幅光景。” 可算明白了,光阴不待我。 珍惜当下所爱,比空忧未来,要实在得多。 到后来,眼泪流多了眼眶干涩,话说多了喉咙也干涩。虞清梧没有站起来喝水,没有洗净干涸在脸颊的泪痕,她保持着趴在闻澄枫胸口的姿势,眼皮子逐渐沉重,不由自主缓缓沉入睡眠。 夜已深,烛光昏暗,月光澄碧,她呼吸平稳间,原本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人倏尔睁开眼睛。 紫唇扬出一抹浅笑弧度,给病中苍白脸色平添浓墨重彩的妖冶艳丽。他手臂从被褥中伸出,让姑娘家如缎顺滑墨发铺在掌心,又捻起一缕字于指尖反复揉搓。 虞清梧感受到动静醒来,是陆彦在旁边唤她。 “您醒醒,属下找到能给主子治病的人了。” 虞清梧闻言登时眼睛一亮,困意全无,激动道:“你说什么?当真?” “那必须是真的!”陆彦道,“大夫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劳您先回自个儿屋里,也许睡上一觉,主子就痊愈没事儿,又生龙活虎了。” 虞清梧被巨大欢喜冲昏了头脑,没问陆彦是从哪里请来的神医,连忙起身给大夫腾位置。 可她哪里睡得着,踩着庭院积水空明来回踱步,原来夜与日之间的距离也可以如此漫长。 陆彦大喇喇推开门,给了张药方子让手下去抓药,没过一会儿暗卫提着药贴回来,虞清梧受不了干等滋味儿,便从他手里拿过东西去小厨房亲自煎药。 --